密密麻麻排列在案发现场的物证牌、现场痕迹固定线、以及架设在场外的警戒带, 挨个被负责善后的人员逐一收捡规整。
提着各色工具,警员们神色匆匆,来来去去地忙碌着, 不一会儿, 就将遍地狼藉的1402室收拾的干干净净,甚至于,那些被弄得到处都是、由真假血浆混杂在一起、从而形成的红褐色污垢, 也被尽可能地擦拭和处理干净了。
1402室最终变回了曾经那干净整洁的模样,但很可惜,它的主人却再也看不到了。
望着房门紧闭的卧室, 目暮十三沉默了很久。
他是刑警,他见惯了生死。就算面对再血腥残酷的现场,他也理应保持平静和理智。
但……
每每想起那份受益人为四方堂夫人的保单,那道深可见骨的狰狞创伤,还有四方堂优那因为沾染着大片血液、而显得诡谲却又靡丽的面庞……目暮十三又会遏制不住自己想要叹息的欲望。
——贫穷是一种病。
它无药可医,时时刻刻啮咬着患病的人的心尖尖,带来无法排遣、无从消解的剧烈痛苦。有时候, 就算是是鲜活的生命摆在它的面前,也往往会迅速枯萎、凋敝。
生命与金钱历来常被人挂在天平两侧进行衡量,这一次也不例外。但有所不同的是, 这一次登上天平的四方堂优,试图出卖自己的生命来换取金钱,只为给另一个人的生命之火添柴加薪。
目暮十三很难评价这种行为是对是错——他不是当事人, 他没有资格对此做出任何评价。
在一切尘埃落地的现在,他只能看着这件寂寞的空房子, 努力按耐那从心底翻涌上来的、无从排遣的惋惜与无力。
默默地叹了口气,他按住帽子朝门边走去。在经过矢目久司发身边时, 目暮十三忽然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矢目老弟……”他犹豫着、迟疑着,似乎是在努力试图组织出一套更加贴切的措辞,“河内小姐刚才说的话……”
他想说“你别当真”。
但,看着眼前这张苍白且平静的面容,目暮十三的嘴唇蠕动了好几下,努力震动着声带、想要说点什么,却感觉自己的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一时间,竟然发不出任何声音。
“你——”
矢目久司有些迟钝地眨动了一下眼睛,缓缓开口,声音哑的厉害:“……啊,怎么了吗?”
四目相对,望着那双死水般沉寂无波的薄绿色眸子,目暮十三沉默了良久,终是无声地叹了口气,随后收紧了搁在矢目久司肩上的手掌,重重攥了一把对方的肩膀,用力拍了拍。
“好好休息一下吧,矢目老弟……今天真是辛苦你了。”
矢目久司摇了摇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半垂着眼帘,视线久久停留在茶几上,那朵已然完全凋零、仅剩一根孤零零的花梗屹立在花盆中的纯白色月季,神色很是怔忪,也不知道正在想些什么。室内强烈的灯光映照着他那双薄绿色的眼眸,不显清亮,只余黯淡。
一直没有等到矢目老弟的回应,目暮十三注视着对方那副神游天外的模样,心下暗叹:“矢目老弟……待一会儿就离开吧,你也别太往心里去。记得别乱动屋里的东西,走的时候把门关好,这间公寓需要保持封存状态、一直等到裁判所那边完成诉讼和刑事裁定才能解封。”
也不知矢目久司到底听见了没,目暮十三瞅着对方那囫囵点头的样子,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按住头顶的小圆帽、转身离开了。
很快,警员们陆陆续续撤走。二十分钟,偌大的1402室内,就只剩了四道颀长的身影,默默伫立在光线逐渐昏暗的客厅里。
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地转动着,原本因为警方隔离而显得格外安静的公寓楼里,逐渐响起了窸窸窣窣的交谈声、东西不慎掉落磕碰地板发出的撞击声、还有房门被大力关合发出的砰砰声。
整栋公寓楼,好像在某一个时刻活了过来。在一片充满烟火气的喧嚣之中,只有1402,安静得好像一头死去的蓝鲸,缓缓地、缓缓地朝着身下那片幽邃黑暗的深海坠落而去。
有些担心地,萩原研二给幼驯染使了个眼色。
陪着矢目久司在1402室的客厅里站了好半天、差不多一天一夜没有合眼的松田阵平,已经困到闭上眼就能原地睡死过去。接收到萩原研二的示意,他打了个呵欠,环着手臂、很随意地往墙边一靠,伸腿,轻轻踢了一下矢目久司的鞋面。
“——喂,矢目,你还打算在这里待多久?”抬头看了眼表,松田阵平懒洋洋地开口,分明是在关心小伙伴,但脱口而出的话,却有些欠欠的味道,“你该不会是打算要在凶案现场过夜吧?这种事情听上去,很像是DK之间流行的,那种无聊且幼稚的试胆大会哎——?”
“……嗯?”迟钝地眨了眨微感酸涩的眼睛,像是才意识到这片安静的空间里还有其他人在场,矢目久司回过神来,视线缓缓在四人身上流转了一圈,最后定格在萩原研二的脸上。
“恭喜——”
下意识想要弯眸,但那个笑容最终没有成功出现在矢目久司的脸上。他淡淡地扯了扯干裂起皮的嘴唇,冲萩原研二点了点头。
“刚才的推理,很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