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他们的话题越扯越远,他的好酒友织田作之助先生提出先把他放到其它地方睡,以免他落枕。其它人七嘴八舌地答应,但不建议织田作之助私藏,应该放在公共休息室,供大家关怀。
织田作之助把他架起来,重新推开酒吧大门,走入的却不是他们来时的房间。他将他放到沙发上,还非常贴心地掖上了毛毯,这才离开。直到夕阳西下,一片雪白包着金蓝花边的衣角才重新来到收音器的视野范围,平静地说。
“你醒了吗,坂口先生?”
坂口安吾受到了严重惊吓。但他又很快反应过来,擦着冷汗明白这应该是一句普通的疑问句。
“好吧,没有。时间有限,我就先说明情况好了,相信您醒来之后会第一时间对自己使用异能。”
……她知道我的异能情报,也对,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不用担心立原先生,他会被照顾得很好,我们也已就你的失踪向异能特务科说明情况……整理完思绪,希望你第一时间摇动铃铛,而不是独自面对未知的图书馆成员。他们很友善,也很热情,所以可能带来危险。……不要轻易答应茶会酒会聚餐会的邀请……遭遇难以名状的意外,请以自己的人身安全为第一要务,闭上眼睛保持稳定不要惊慌……”
坂口安吾:“……”
我听懂了,但我仍然迷惑不解,大受震撼。
他还算冷静地拿起桌子上一直保持温热的茶杯,即使清楚这是那位司书小姐带来的,他还是快速阅读了一下杯子,确定里面没有继续让他睡下去的东西,才一饮而尽,坐得笔直地观察起那枚铃铛打磨得圆润光滑,能够完整映出自己的黄铜表面。
他没有第一时间摇动,而是思考起,这究竟是一件什么样的物品,能不能被他阅读。
知道得越多距离危险越近,许多知识,想要获得就要承担代价。他虽然至今还没遇到过无法阅读的物品,却依然很清楚这点。
阅读司书的持有物,最危险的地方在于未知。她看起来心怀善意并且很忙,应该不会在物品上设置专门针对他的反击陷阱,唯一需要担忧的是基础防御究竟有多强,不同物品危险程度应该差不多等同,这是他迟早要冒的风险,而这枚铃铛看起来颇为特殊……
他缓缓将手按在了顶端的勾环上。
刹那之间,天地倒转,星河相倾。波涛与雷霆交织成蔚蓝苍金的洪流,流金昼永,烁玉挂星。
他的惊恐和警惕还没彻底升起来,又被眼前所见瓦解得一干二净。
他看到自己被挂在门上,门页开合却不会发出声音。它迎来送往的不是人类,而是拥有人类外形的皎夜明月,灵魂结晶。被它打开的也不是普通房间,日月的微光在安静的湖面盘旋,自然的精灵在风中起舞,糖果屋般的粉嫩梦幻,深沉神秘的黑红暗金。
有的门后已残破倒塌成废墟,细小的轻雪不断在破碎的穹顶飞舞盘旋,迟迟不肯落下,掩埋那段痕迹;有的仍然富丽堂皇如赌场,猩红的桌布堆满金色的筹码,被酒液洇湿仍折出迷离的虹彩,让人相信这里连时间都能买到;
它时而通向一望无际的牧场原野,远处红色房顶的风车磨坊缓缓旋转,仅有风声辽阔地回荡;时而通向铺满明亮玻璃的博物馆,巨大的生物骨架支撑着吊起,仿佛它仍在水中遨游……整洁的面包点心房,热气氤氲的居酒屋,烧着壁炉的厨房,堆满作品的画室……
司书最常待着的是间一板一眼的司书室。简单的书桌、书架和明亮的窗户,齿轮和管线裸露在外,闪着纤尘不染的亮光,四季的日月光芒,都平平无奇地笼罩过来。
羽毛笔插在墨水瓶里,散发着微弱的莹莹白光,黄铜笔尖上半透明的颜色层层叠叠,落下浓墨微金的凌厉笔触。
桌子上总凌乱地摆放着书本和文件,拆了一半的羊皮纸卷与金属印章堆在一起,鲜红的丝带蜿蜒流淌犹如溪流,汇聚到封口的火漆印章,像一团小小的血色水洼。
随信来的金币与形状不规则的彩色石头被倒进抽屉,有时也被当场瓜分,瞬间花得一干二净。
她在这里工作,聊天,有人趴在窗台上,有人坐在地毯上,鲜红的灯笼下是萱草的坐垫,西洋式的银色三层点心盘与黑红色的漆器靠在一起,皮质沙发上华丽的丝绸和细密的棉麻堆成一团。
鱼肉被煸成细丝,土豆在炉中烤熟,面包在炼成阵上膨胀,晒干的香料装入玻璃器皿,既可以是调料,也可以是药剂。
受伤的家伙靠着门框等她缝补衣物和自己,神志不清的生命躺在她的脚边胡言乱语。鲜红的宝石仿佛心血凝聚,纸牌上的符咒寄托了忧愁无奈的叹息。姓名被雕刻在齿轮,安放在掌心。
那不断摇曳的,是思想的色彩,是灵魂的灯火,奇迹的微光。是流浪者的道标,疲惫者的归宿,理想者的殿堂。
当她推开门,层叠的厚重书架向每个方向延伸,永远没有终点。
……
他再次睁开眼,绮丽的过去仿佛还停留在视网膜上,让他久久无法忘怀。
既让人酸涩,又让人喜悦,让他只能掩饰性地低头去揉鼻尖。
察觉到铃铛轻轻震动而赶来的司书推开门时,看到的就是一个摘了眼镜,眼眶微红,难掩惆怅的坂口安吾。
司书:“……难,难道我还是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