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渡区的浮桥,正随着起伏的海浪摇晃。站在码头的士兵紧盯着哗啦作响的锁链,在一支手杖率先踏出门槛时抬头看向来人,正巧看到有金色的反光,被他收进怀中,一闪而逝。
放好通行证的歌德抬起头。
临近圣诞,街道建筑都妆点起来,圣诞集市的小帐篷开得到处都是,盈满节日气氛与欢声笑语。眼前的是完全陌生的街道,建筑使用的也是他完全不熟悉的风格,但是同样的高大肃穆,古朴沉稳,一旦走出港口,踏上宽阔的石板路,熟悉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
他频繁出入欧洲,却几乎没有去过自己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他的年代距今超过两百年,何况并不在同一个世界。战火毁去了那里的一切,包括生活在那里的人。
生前的他,在魏玛度过了人生中超过一半的时间,即使在他死后,据司书回忆,魏玛与他有关的一切也被留存保护,至今仍在。
那里后来拥有许多被称为包豪斯风格的建筑,同时也被称为古典主义之都。公园,歌剧院,教堂,图书馆,王宫,他的宅邸,席勒的宅邸,他们的墓园……都被保存或是重建。他们甚至在歌剧院的门口树立了他与席勒的雕像,他们紧握着手,并肩而行,一直如此,永远如此。真是让人羞怯。
从他身后钻出来的波德莱尔注意到了他的微笑,他微微挑起眉梢:“熟悉的感觉?”
“完全没有,”歌德毫不客气地说,“我对这里的陌生,就像你对音韵格律的陌生,我说不出任何一栋建筑的风格起源,你连一句打油诗都写不出来。”
波德莱尔不仅不觉得羞愧,还嘲笑他:“如果你和小夏尔打算做纯粹的诗人,那我们也不会相见于谍报局。”
歌德:“正是为了纯粹的文学,我们才到达那里……算了。请拿着这个名片,它会带领你们去找司书,唔,鉴赏青蛙。”
波德莱尔夹住那张薄薄的纸片,它的正面用暗金色的凌厉笔触绘制了个奇怪的图案,边角以油画风格的荷花装饰,转到背面,是清晰的小地图与一个箭头,随着右下角两个金色齿轮的匀速转动,附近建筑的名称与功能也被一一标注。
啊,好好玩。波德莱尔走了几步,他身后的建筑随着他的动作缓缓消失,重新绘出前方的道路。
“你不过去?”
“我暂时并不想见到司书,”他宽和但不容拒绝地说,“现在的我不太合适,我也不想忆起更多故人了。”
波德莱尔侧过头看他,半晌,戴上了一副花里胡哨的度假墨镜。
“马塞尔!居斯塔夫!还有亚历山大,你们为什么还不肯从船舱出来?”
“我想回欧洲……我没办法在这里安心工作……”
“你在说什么傻话,能不能正常一点,不要总提那些扫兴的话题。”
“把文书工作都推给我的您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哎呀,你的‘追忆似水年华’是多么优秀多么出色多么适合……”
“您现在夸我也没用了,我要辞职……呃呃呃您不要勒我的脖子喘不上气了……”
“波德莱尔先生,刚刚法区本地的负责人邀请我们……”
“什么啊,忘掉忘掉,明天再说,现在当然是美食美酒更加重要。局里的食堂竟然用什么鬼玩意的新型复合金属炒菜,那是能吃的吗!”
“至少它从不粘锅。”
“不粘锅底是对厨师的要求,不是对锅的。”
“那破锅也不像铁锅铜锅的前辈那样会做菜!你会用铝合金做的桶酿葡萄酒吗?”
“发明出自动炒菜机一类玩意儿的人都应该被砍头,他们只想把菜做熟,没指望它被用来填饱什么。”
“得了吧,在战场上你还信誓旦旦地说手榴弹里的火药能创新性的烧熟肉片,结果差点把所有人的头盔炸掉。”
“至少滚烫的石头的确能用来烤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