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来如山倒, 病去如抽丝。
特别是贺兰定这种往日壮实如牛,连个喷嚏鼻涕都少有的体质,一旦被细菌入侵, 毫无战斗经验的身体免疫系统立马兵败如山倒。
“你说你!你让我怎么说你!”看着像头病狮子一样歪躺在床上的大外甥, 段宁气得说不出话来。
“君子不立危墙!”段宁声音拔高, “你手底下人都死光了?!要你个主子去冒险?”
贺兰定心虚解释, “那不是手底下得用的几个都在外头没回来么。”贺兰定也没想到这一路如此艰险, 差点儿把命给搭进去。
“退一万步来讲!”段宁不听贺兰定解释,只管自己一通输出,“舅舅我能眼看着你饿死?!要你大雪天去外头讨食?”
“我那不是有那么多人要养么。”贺兰定当然知道舅舅、阿翁不会不管自己。可是, 其他人呢?
“好不容易渐有起色, 我可不想一朝回到解放前。”贺兰定幽幽叹气。
“什么解放?”段宁问。
“额…”这要怎么解释。
“算了, 你好好歇着。把身体养好才是。”段宁觉得这些都不是重点。
贺兰定:“多谢舅舅了。”
段宁眉毛一扬,不满,“我是要听你一句谢谢吗?你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如今的贺兰定不仅仅是段家的外孙,更是段家最最重要的政治投资。贺兰定没了, 投资全都打了水漂。别提什么阶级跃升了,段家下一代能自己管饱自己的肚子就不错了。
“知道了。”
贺兰定嘴上说着知道了, 保证会好好修养。可是段宁前脚刚走, 他就翻身起床了——在床上躺了一个月,骨头都躺僵硬了。
不得不说,这具身体的素质还是绝佳的。在如此落后的医疗环境下,那么严重的伤口感染,不仅没有嘎掉, 经过一个月静养就恢复了七七八八。
贺兰定扯开衣领, 瞥了眼缝合扭曲如蜈蚣的伤口, 心中微微一叹:这下可好, 更丑了,更说不上媳妇喽。
走出卧室,门外守着两个护卫——贺兰定养病的这段日子,段宁将贺兰大宅上上下下梳理了一通。
当日贺兰定病急,床头竟然只有一个半大的小子领着两个小娃娃伺候,这让段宁极度不满,“这是主子公子该过的日子?!就是地主老爷也有四五个洗脚婢呢!”
于是乎,段宁不仅给贺兰大宅的行走坐卧立了许多规矩,还送来八个婢女、八个小童供贺兰定使唤。
看着圆头圆脑的十六个未成年人,贺兰定眼不见为净,全都打发去了工坊。但是段宁定下的一些规矩却保留下来,比如十二时辰轮值制度。
以前贺兰定只在书房外设了守卫,内宅中则是贺兰三兄妹自己过日子,穿衣洗漱什么的都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虽然自在了些,但到底缺了几分安全保障。
东清河一行让贺兰定深刻意识到:世道真的乱了,饥饿能够令老实巴交的老农挥舞着锄头去夺人性命,只为了自己能够活下去。
“郎主。”两个护卫向贺兰定行礼。
贺兰定记得他们,都是族里的孩子。自己刚来那会儿他们还是拖着鼻涕的半大小子,如今已经长成孔武有力的男子了。
贺兰定询问,“有虎头的消息没有?”当日,阿史那虎头去接应贺兰定,结果两方却没有遇上。如今贺兰定已经回来一月有余,阿史那虎头却失了踪迹。
如今外头盗匪猖獗,让贺兰定不得不担忧阿史那虎头的安危。
“没有收到虎头叔的消息。”护卫摇头。
一直到九月末,怀朔落下了第一场大雪,贺兰定彻底解封,给众人表演了个“侧马沉蹬”,结束了养病生涯。而阿史那虎头依旧没有消息——他本人没有传回消息,外头也无人见过他这一队人马。
贺兰定只得压下心中忧虑,安慰自己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将精力投入到部落事物处理中。
“联盟那边可以完成订单,预计十月底完成所有出货。”阿鹤汇报工作,“但是,今年订单量减半,收入减少的同时,羊羔价格、粟米等粮食价格都涨了近三成。”
收入减少,物价飞涨,族中人口激增——侯景一路收拢了有一万人。种种因素交加,贺兰部落在今冬将会面临严峻的挑战。
“两个点。”贺兰定说,阿鹤记。
“第一,放开精盐售卖,尽可能换购粮食。”这是吃。
“第二,雪停后组织建雪屋,为今年的冬天做准备。”这是住。
阿鹤提议,“要不要建几座大型雪屋,给牲口们住?”
贺兰定认为可行,但是具体怎么实施,能不能建,要听工匠组的。
“至于取暖。”想到这儿,贺兰定叹了一口气,“去年捡回的那些毛毡,分发下去。”那些无主的毛毡屋顶背后都是一桩桩人间惨剧。
阿鹤一边记,一边问,“要提前砍柴烧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