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船北马,七省通衢。
这是襄阳。
环滁皆山也,杂树如缀锦,广田入林翳。
这是襄阳城外岘山。
天下大乱之前,荆州第一郡当然是南阳,第一城是宛城,因为靠近雒阳,水路方便,是南北交通要道,但董卓乱雒阳后,纵诸将出关劫掠,孙坚强征暴敛,将之几乎祸害成白地。
刘表虽为荆州牧,但也没胆量与两位计较,一缩头退守南郡,以襄阳为治所。
所以,等孙坚离去后,刘表将蒯越放到南阳郡,究竟是信任还是顶祸,的确很难分明,最可能是两种情绪都有。
而比起宛城沟通南北、平原丰饶富庶,襄阳又是另一副样子。
西来的沔水、南下的汉水、北归的淯水,三水于此交界,东西南北,四方通衢,已不是方便,而是交通枢纽。
所谓南人弃船,北人下马,东扼江南,西控巴蜀。
从小处论,紧邻沔水,但地势高,河床宽广,又有汉水分流,既有最豪横的护城河,又不必如下邳、樊城一样,担忧水攻。
自东至南而西,又三面被岘山环抱。
岘山山小而险,重峦叠嶂,山头林立,陡峭却不高,外来者无本地向导,容易陷落,本地人却可以借此屏障,抵挡敌军。
襄阳四面,水阻、山屏,尽得山川之利,以如今的军事发展程度,这座城完全无解。
荀柔登上岘山首丘,俯瞰繁华的襄阳,在城墙坚实,街衢洞达,车船溢市,人烟密集之外,更不由感慨自然的鬼斧神工。
“铁打的襄阳城……”
“民心如水,天下莫柔弱于水,而坚强者莫能胜,太尉鹰扬伟烈,匡救天下,所至之处,如百川归海,英雄豪杰皆下,百姓如大旱逢云霓,襄阳城池虽固,又何能阻挡太尉?”
荀柔回过头,只见迎来三人,为首一名年近四十的中年男子,洗得发白的青灰布衣,布巾束发,中等身材,方脸隆准,长须飘飘,含笑从容,涉草而来。
身后跟着一个与他容貌相仿的弱冠青年,牵一头毛驴,最后随着一个小童,双手执帚。
“这位就是黄彣,黄承彦公,以及公子黄湛,黄守中。”随行的本地向导,也是蒯氏族人蒯祺,当即在荀柔身后悄声提醒。
“见过黄公。”荀柔拱手。
他今天本就不因为闲情逸致出来登山。
条件已经摆出,蒯氏态度分明,与刘表不对付的零陵太守也公开表明立场,刘表的挣扎已成徒劳。
正因为是徒劳,荀柔反倒不得不容忍他这一时扭捏,毕竟这位姓“刘”么,客气一些,他也想将事情一次搞干净,免留后患。
反正这种谈判都是私下进行,也不需要他一个太尉亲自下场磨牙。
但刘景升数番邀请他在荆州州学开坛授课,就是一个明白着的大坑了。
辩经,是意识形态的辩论。
他能在长安搞,是长安有民情所在,北方士人多经历内乱之苦,深切体会社会种种弊端,已经有许多人在反思探索。
辩证论和唯物主义,各自都有著书立说。
脑洞大开,言辞激烈,远超过他。
他在各方面改革给百姓带来实际利益,看得见,摸得着,再讲一讲道理,大家自然也就愿意听,能听得进去。
而荆州,那样一群拥护刘表祭天,以勘定五经而立正统的儒生,能听得进去那些才怪。
且南方地区,神鬼之说深入民间,非一朝一夕所能改变。
刘表攒的那群六经倒背如流的腐儒,而绝不在他在容忍范围内。
把国渊和华歆丢去给那些人打嘴仗,荀柔自己则表示要出外访贤不跟他们玩了。
这也不算借口。
堂兄的来信他看了,堂兄之意,他也明白了,受了启发,却对寻访“遗贤”的理解和目的却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