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钦提起来新写的信好生看了看——挺好,字体还是一如既往地嚣张,甚至比往常的嚣张还更甚了几分,内容便更加气人了。
哼,谁比谁差多少呢!
“外祖父,您看看这般回信成不成?”季钦将信呈到林易面前,问道。
林易接过信,眼就眯了起来——什么玩意儿?思妹?
说实话,他是觉得不太行,他觉得林焱要是看见这信,能气得跳起来。
但所谓是一辈子不管两辈子事,林焱和季钦打小就没少打,也不差这一件,所以他点点头将信又还给了季钦, “可以,想必信差还在门房处等着,你先陪着清攸用饭,我着人去送信。”
“是,”季钦点头。
林易起身,刚待出门,就看见了门房那小子又往院内冲, “侯爷,大公子又来信了!”
“怎么又来信了?”林易皱眉。
如今他已确定林焱安稳得很,语气里便带上了几分嫌弃, “要么一直不来,要么就是乱来……”
阮清攸与季钦听了,都偷着笑。
索性这屋内也无外人,林易便展信直接读了起来, “钧希,想来想去,我儿的大名还是要请祖父来取。至于小名,我已取好了,便叫作思寐。”
思妹,思寐……这事儿闹得,可不就是巧了。
季钦,阮清攸:“……”
林易回身,将信抖落到季钦面前, “他这什么意思?”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如何?莫非是墙头马上还不止,还对人家姑娘用了强?
“那什么……”季钦解释, “表兄心仪那女子名唤木桑,当时我重伤昏迷,久久不醒,还是她教了清攸唤魂之法将我叫醒,是我的救命恩人。只是她打小父母双亡,跟着他师父四海为家,如今也年纪小,不想安于后宅想必也是人之常情。
但我与清攸都能看出来,她对表兄是有情的,成婚也不过是早晚的事。”
“哼,”林易一甩袍袖。
他搞不清这小辈们的官司,只觉得这林焱好生不成器,好生地不长出息。
林易唤住门房, “去,将这信拿去给信差。”
“都取好了名了,还寄信做什么?”季钦问。
“好生气气那臭小子,”林易落下这句,又回头, “走,清攸,我们去用饭。”
*
在家里休养了几日,阮清攸也算摸清了自己孕期呕吐的规律,吃撑了不行,饿着了也不行,闻着很是难闻的味道也不成,除此之外,便没什么要注意的了。
待到再回书院教书,周妈妈便给他准备好了三层的攒盒,里头蜜饯果子,各类糕点装得满满当当。
他其实吃得少,不饿着便可,但屋内小孩多,消耗也不少,他将盒子放在一旁,谁人饿了,便来拿上一块,攒盒不过二日便空了。
自然,他对自己身子也未有那么熟,到底是初次有孕,也还有许多注意不到的地方,有时候也忍不住,在书院里便吐了。
但总是可以忍受的,比着旁人从来是胃口大开的那些是不行,但比起柱子他娘等反应大的,还是强多了,听闻他娘都快生了,还吐着呢。
也因为这原因,季钦今年回京祭拜母亲的时候,便没有带他一道回去,尽管阮清攸求了多次,说到底是第一年,如此不合礼数。
“绵延子嗣,世间大事,什么礼数能盖过?”
他既要说什么祖宗礼法,那季钦便也用祖宗礼法堵他的嘴。
可离别在即,季钦到底是不放心也舍不得,离开的前一夜里,双手轻轻捧着阮清攸还很平坦的肚腹,悄声地说许多。
可惜阮清攸孕期嗜睡,一闭上眼便不知今夕何夕,到底是半个字没听到。
第二日一早,天阴阴的,天穹似要落雪,阮清攸披着厚厚的银鼠皮大氅,到府门口送季钦。
下人,侍卫都站在他们几步之外,阮清攸给季钦重新系了披风的襻带,轻声念出了一句《长亭送别》里的词儿:“此一节君须记,若见了那异乡花草,再休似此处栖迟。”
季钦笑出声,他实在是喜欢阮清攸为他喝酸醋的模样。
很多时候,他其实感谢胤亓,若不然说还是得好兄弟呢,虽他二人决计是不可能在一起,但被那人中间一掺和,总感觉清攸更加中意自己呢。
季钦实在是满意,满意极了。
“再谁似郎君?”他也接上了那一句的后一句。
“花言巧语!”阮清攸眼圈都红了, “早去早回,一路平安。”
季钦哪儿看得了这个,当即一扯披风将人兜进怀里,缠绵地与人接了一个长吻。
唇颊之间溢着是的同样的绿茶清芬,再想对上这相同的味道,再早也要一个月之后了。
二人都贪恋无比,到最后阮清攸开始喘起了粗气,季钦才将人放开。
他将阮清攸抱上车,塞了个暖炉到人手里, “我不在的日子,追雾和缉风会护你周全,若有事,便遣人给我来信。”
“我晓得了,”阮清攸放下帘子, “要落雪了,你快些出发罢。”
车子向西,马蹄往东,长街之上再不闻对方的达达。
阮清攸在马车里哭出了声。
*
季钦这次离开了整整三十一日。
若同他往日来回的时间比,其实不快,但甘地雪灾,封了好几日的路,他能这样快地回来,其实难得。
边城也落了雪,听闻季钦回来,阮清攸由青杏和春桃扶着往外匆匆地赶,露种在后头撑着伞,一个劲儿地嘱咐:“公子慢些,这地上滑着呢,可大意不得……”
阮清攸丝毫听不进去,紧赶慢赶到了府门口,不见乌云锥,只见了辆青帷马车。
他脸上表情委屈极了, “你们莫不是唬我?”
这话还未来得及掉地上,就见车里头慢悠悠挪下来条长腿。
平素,也不见季钦这般行动迟缓啊。
阮清攸心里急得很,撩袍便下了台阶,还差点打滑,吓得后头扶着的三人魂儿都飞了一半, “好公子,慢些慢些……”
“季钦怎了?可是伤了?”
待到他这个有孕之人都到了车前,季钦才从车里钻了出来,怀里抱着好大的一个包袱,似是抱着个什么惊天绝世大火器一样。
阮清攸:“钧希,这……”
季钦黑眼圈都要掉到脚后跟去,背身挡着风,将那抱着大火器的包被掀开了一角, “我将思妹带回来了。”
阮清攸:“???”
待二人都到了屋内,刚坐下打算好生说说小话,思妹就开始扯着嗓子嚎啕大哭。
季钦崩溃地抱住头, “又来了,又来了。”
这孩子是早产,木桑生下他时还在个山沟沟里,莫说找乳娘,连喝的羊乳都是靠林焱走二里地去买回来的,恰又赶上雪灾,条件便更加艰苦。
幸而林焱与季钦自有联络的法子,便央着路过的季钦将他一家三口接到了城里。
但甘地到底不比边城侯府,各种条件都差了许多,这般早产的孩子须得好生养护着才能长大,思寐若跟着这俩人,在这样极寒的天里,怕都撑不到木桑坐完月子。
于是,路上雇了几个婆子,季钦就这样带着孩子回来了。
“我现在怀疑林焱就是不想带,才东拉西扯让我带回来的,”季钦捂住头, “这孩子是个夜哭郎,我已经带了他七日了,这七日都几乎未曾合过眼,清攸,你真想不出来我都是怎样过来的……”
他抬起头,委屈又忿忿, “就这七日之恩,林焱下次见了我得给我磕上三个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