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回京

路上耽搁了几日,抵京时已进了冬月。

季钦在宫城处下了马,由踩着小碎步的黄门领着,沿朱红的宫墙一路向内行去。

抱着拂尘闷头行路的间隙里,那黄门回身与季钦交待前头的路,忍不住撩眼皮瞧了瞧眼前这个身量修长、面无表情的郎君——新任金吾卫指挥使。

大红色描金的飞鱼服穿他身上,显得人越发的贵气、俊美,若这般模样上了街,怕香囊都要收上半车去,得将满京闺阁小姐的心全都掳了去才算完。

随人步下一移,黄门眼前却见银光一闪——呀,指挥使腰间还佩着刀呐!

小黄门头皮一紧,速速完了话茬,继续低头带路。能得令来接引季钦,他在宫里自然也是有点位置、有点消息的,此刻便忍不住在心里嘟囔: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咱家这辈子没发过多善的心,只盼望着各家姑娘小姐能眼瞧清了,这可不是什么俏郎君,这是个杀神哦……

许是念及腰间那柄嚣张的佩刀、许是念及此前听到的种种传闻,黄门一路再无话,只顾闷头疾行,他不晓得后面的季钦功夫已经是到了什么境地,总之他一路都没有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其间他也曾无数次想回头看看人还在不在,但多年深宫沉浮养成的保命习惯硬是让他生生忍住了冲动。

简直如同鬼魅一般——小黄门这般想着,心里更是发毛。

好赶歹赶地将人带到了地儿,见干爹已候在御书房前头了,小黄门见了个礼、打了个招呼便一溜烟退下了。

门前站着的是内侍总管张福全,见干儿子这般也未觉大惊小怪,只是下了玉阶,恭敬又板正地给季钦行了个礼,“见过指挥使,快请进罢,陛下已候了多时。”话毕转身亲自推开了朱门。

“有劳张总管,”季钦微一颔首,抬步过了门槛。

外头天光大亮,但红木槅窗上全都落了半幅明黄帏子,遮得内间晦暗无比,龙涎香焚得也凶,沉沉地似是打地底钻上来的味儿。季钦跪下行礼,刀鞘落在石板地上,发出当啷一声轻响,身侧浓香熏得他实在不算好受,不晓得熏这样浓是为了作甚……

但座上这个踩着尸山血海登上大宝的皇帝惯是如此让人难以捉摸的,听闻一句“平身”后,季钦利落起了身。

成宣帝搁了朱笔,倚在龙座上看向季钦,笑问道:“钧希可知大晋上下,能带刀进宫的有几人?”

季钦垂首,“卑职愚钝。”

“人才将将进京,便就学会了文臣这酸招了?”成宣帝笑了声,提起了另一个话题,“一路行来,可还顺利?”

季钦自然是晓得,成宣帝既这样问了,便是只有他一人可以带刀进入御前,但这样的浩荡皇恩,说不准哪日变成焚身滚油,他这般答法,起码不至于落一句“恃宠而骄”。

此番见成宣帝不再纠缠这个话题,而说到了返京之事,季钦便利落地又跪了下去,“承蒙陛下恩佑,卑职此次回京,一路有惊无险。”

季钦在回京的路上遭到了伏击,幸得高人出手相助,倒也不知道是跟了有多久。

对面的人是江湖人士,见形势不对,一个二个咬碎了毒药自尽,但幕后指使为何人,季钦本也不打算审问——

他此番回京触犯了谁的利益,那谁便就是买凶之人了。

他在边疆待了五年之久,京中物是人非,算来算去也只有那个庶出的长兄这般忌惮他回来。

说起来多讽刺,母亲嫁时,侯府内并无通房、侍妾,父亲却有个比自己还长上两岁的庶长子。

季钦自认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边疆的风吹了五年吹得他血气还更盛些,就索性借着这由头将庶长兄利落地除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