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一年前,父亲葬礼刚刚结束,谢家只剩下谢清和哥哥相依为命,谢清原本才完成期末考试,和几个同学订好了假期旅游计划,因为这件事取消了。

葬礼上,他一想到自己又没爹了,就哭的厉害,身体都哭软了瘫在地上,同学过来安慰他:“谢清,节哀顺变,你还有我呢。”

他没给同学好脸色:“你又不是我家人。”

同学没生他气,一直给他顺背,到后来不知怎么就亲了他一下,被另一个同学看见,两个人在灵堂外面大打出手。

一个骂另一个滥情:“你都要出国了还来招惹他干什么?”

另一个说:“我可以带谢清一起走,反正他在这也没挂念了,他一直想要一个完整的家,我爸妈愿意把他当亲儿子疼,你爸妈能吗?”

谢呈冰本来只是叫保镖上来拉架,闻言亲自走过来,拽住那个同学的后领,眼神格外凌厉:“谢清答应了,要跟你走?”

那同学看见是谢清的哥哥,气场一弱,但在情敌面前不想丢了场子,于是含糊地说:“答应了啊,本来票都订好了的,要不是谢叔叔出了意外……”

他说的是旅行的事,不过在这个场合下,显然会让人理解成另一个意思。

谢呈冰松开手,让保镖把人赶出去。

那天的闹剧传开,谁都知道谢呈冰动了重怒,把弟弟关起来不让外人联络,谢清理解哥哥生气的原因,乖乖认错闭门思过。

但说到底,也不是他的错,他怎么知道同学有那种心思。

可是谢呈冰不知道犯了什么病,一直不肯原谅他。

渐渐外界就传言,谢呈冰是故意限制弟弟行动,好趁机接管公司,独吞谢氏遗产。

传言到了谢清耳朵里,谢清不愿意相信,直到社区街道办给他打电话,问他迁户口的事。

他才知道谢呈冰背着他要把他迁出谢家。

这事谢清以前开过玩笑,说要给柴老师当儿子。柴老师和丈夫膝下无子,一直都很渴望收养一个孩子,中学时代他和老师家走得近,彼此早已经把对方当成亲人。

据说当初柴老师一家也去福利院领养小孩,本来就看上了小谢清,结果被谢父抢先一步,后来觉得和其他小孩都没有缘分,就放弃了领养。

谢清站在谢呈冰的书房,把一柜子资料摔在他身上。

“我本来就是没人要的小孩,这事要是有商有量,也不是什么无法接受的事。可是,哥,你背着我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谢呈冰沉着脸:“反正当你哥哥也管不住你,不如趁早不当这个哥哥。”

谢清颤抖着手捡起一本报纸预刊:“你甚至打算宣告天下?谢呈冰,你想好了,你把这个消息放出去,我们就彻底恩断义绝了。”

谢清有种被背叛的感觉,偏偏在父亲去世这个当口,谢呈冰干出这种事来,由不得他不多想。

他和哥哥大吵一架,逃出谢家。

今天的情形和一年前何其相似!

唯一不同的是,谢清总觉得还忘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和谢呈冰吵架那次,哥哥好像还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太难以接受,以至于现在一回想,都还会头痛,像是本能在回避。

有什么是比哥哥不想当他哥哥还难以接受的?

宋岩不知道谢清想起来什么了,表情这么痛苦。只知道他们只有十分钟时间,于是催促:“宝宝,到我背上来,有什么事先跑再说。”

谢清勉强点了点头,从后面紧紧搂住宋岩。

宋岩身手矫健,比他那次跳窗利索太多,即便背了个人也如履平地,底下巡逻的保镖发现了他们,还没叫出声,就被宋岩用小石子打中喉咙。

那个力道,但凡再大一点就是要人命的。

保镖都是宋家带出来的,根本不是宋岩对手,象征性地对付了两下,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谢呈冰显然也没想到宋岩真的会为谢清背叛的这么彻底,他十分钟不到就上了楼,可卧室已经人去楼空,宋氏的保镖横七竖八躺在底下,各个都是废物。

谢呈冰捡起窗户栏杆上勾掉的一只睡衣装饰,布艺小兔的兔子笑脸被他捏变了形。

他在被卸掉的窗户前站了半晌,拿出手机给柴友梅打电话。

谢清原本打算躲去柴老师家的,但好巧不巧,让他想起了那么关键的记忆。

老师家现在肯定是不能去了,宋岩家也同样危险,他想来想去,对宋岩说:“去找秦屿吧,他说不定能帮我。”

宋岩脸色当即就难看了:“你再说一遍?”

“……不然除了秦家,还有谁能和我哥分庭抗礼。”

宋岩把他从背上放下来,转身就走:“你自己去,我们分道扬镳。”

谢清跺脚:“喂?”

宋岩站定回头,但脸色依然不高兴。

“我接受你利用我,不代表能接受把你送到别的男人手里。你要是心有所属,今天为什么不直接联系他,找我,就是耍我吗?”

谢清哪知道就提一下秦屿,宋岩就炸了,他软化态度:“好,好,不找他,你生什么气嘛。那我们去这里吧。”

他说了个生僻地址。

“是我以前待过的福利院,先去那里躲几天,院长肯定能帮我打掩护。”

宋岩这才容色稍霁,走过来,面对他蹲了下来。

谢清低头一看,原来是右脚鞋带开了。宋岩一米九的大块头蹲在他腿前,背部肌肉随着他的动作显出形状,像只野性难驯的大型犬,寸头看上去毛绒绒的,谢清忍不住摸了一下:“脾气这么差,容易没老婆。”

宋岩侧仰起头,不怎么正经地哼笑一声:“脾气好时也不见你给我当老婆。”

“是吗?那我失忆的时候是怎么和你谈的,该不会是被你强迫的吧。”

宋岩猛地站起身,高度一下窜了一截,谢清不得不由俯视改为轻微抬高视线。

保镖捏着小主人的后脖颈揪了揪:“我要是舍得强迫,你肚子早该被我干大了。”

谢清脸色一红:“说什么呢,粗俗,野蛮,下流!”

骂完还不解气,踩了他两脚:“谢呈冰当初骗我怀孕,你还联合他一起把我蒙在鼓里。”

宋岩无奈:“现在不是选择站在你这边了吗。”

他拽起谢清的胳膊一个转身,就把人轻松扛回了背上,托着屁股往上一颠。谢清不得不紧紧搂住他:“干嘛啊?可以了,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屁股被巴掌打了一下。

“让我多背一会儿。”

谢清气鼓鼓地骂:“臭流氓!”

宋岩导航了半天都定位不到那个福利院,索性不要地图了,幸好干他这行经常东奔西走,摸清地形,还时不时充当司机,对整座城市都很熟。

“一年前你该不会就是躲去那儿了吧?怪不得当时大少爷怎么也找不到。”

“也许吧。”

到了福利院,恰逢今天闭院,没见着院长。谢清看了看日历,隔天是星期日,院长一定会去旁边的教堂做礼拜。

他们打算先在附近找宾馆住一晚上。

谢清今天在家因为置气都没怎么吃东西,拉着宋岩本想进一家法餐店,想了想今后的日子和卡里的余额,一转,到了隔壁的面包店。

面包店有坐的地方,宋岩让谢清休息,自己去点单。

穿过走廊的时候,一个端着番茄酱的店员匆匆跑出来,撞到了宋岩,弄了他一身酱。

谢清注意到动静,抬头看了一下,店员慌乱地用纸巾帮宋岩擦着胸口,从他的角度看,像电影情节一样。

他重新低头处理手机信息,归功于phantom留下的软件,谢呈冰给他植入的定位器是失效状态,谢呈冰肯定也发现了,所以开始从别的地方下手找他的下落,连那些狐朋狗友们都被惊动了,纷纷发消息问他出什么事了。

他不敢回,怕被找到,再说这些人都不中用,就算知道怎么回事,又有谁能帮他。

过了会儿宋岩还没回来,谢清不耐烦地抬头寻找,看见他站在柜台前和那个撞了他的店员有说有笑的。

店员应该是临时工,谢清以前没在这家店见过他,别人穿着都是工作围裙,就他穿了一件白T,脸长得也还算不错,往哪儿一站,天然揽客。

宋岩也怕谢清等急了,端着托盘准备过来,那个店员居然又拉住了他,笑着绕过柜台出来接过了托盘,一路帮他送了过来。

“宝宝,饿了吧,他家有车仔面,已经下锅在煮了,你先吃面包垫垫。”

年轻店员多看了谢清几眼,谢清还穿着绘满卡通图案的蓝色睡衣,披着宋岩的外套,一点不觉得自己打扮奇怪,自在松弛地低头玩手机。

店员笑道:“你们是情侣啊?”

宋岩:“嗯。”

谢清:“不是。”

宋岩笑容淡了一些,低头帮谢清切面包。店员取出随身便签和笔:“方便留个微信吗,等下我把衣服的钱赔给你。”

“哦。”宋岩在想事情,随手给他写了号码。

店员把便签折好,小心翼翼收进贴身口袋。

谢清似笑非笑瞄着两个人互动,宋岩把面包递过来的时候,他拾起叉子戳了戳,扔开:“谁加热的?热过头都硬了。”

店员忙说:“是我,这款就是咸酥口的,你要是不喜欢,我换一只帮你重新加热。”

“换个人帮我热吧。”谢清不客气地说。

“不用了,这个我吃。你吃这个吧。”宋岩看出来谢清在使小性子,不解地看他一眼,给了他一个“低调点”的眼神,推过来一盘甜的。

店员立刻在一旁推荐:“这是今天的限定款,卖的很好。”

“我问你了吗?”

店员笑容一僵。

宋岩眉头皱了起来:“这是怎么了?”

谢清:“亲爱的,你说要是有人在我面前勾引你,你会怎么做啊?”

宋岩就是再迟钝,也明白他在暗指什么了,一方面发现谢清居然会吃醋,有点惊喜,另一方面又觉得他也太冤枉自己了,这哪跟哪儿啊?

刚才他和店员说自己男朋友爱吃酥的,店员还很热心地给他推荐。

店员:“先生,您误会了。”

“是吗?知道他喜欢我,还当着我们的面要微信。原来是我误会了?”

“我只是为了赔钱给他,那我不加他的了,加你的,你看可以吗?”店员重新拿出便签本。

谢清不耐烦地拍开,也没用多大力气,小本子居然飞出去掉在地上。

正好摔到了宋岩脚下,宋岩弯腰帮忙捡起来:“宝宝,够了。”

谢清:“你在帮谁说话?”

店员忙说:“不要因为我吵架呀。”

“你听听,教科书式的绿茶。”

店员被他说的脸色发白,低下了头:“我……打扰了,有需要再喊我。”他转身跑掉了,便签本还落在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