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不相信这个世界会有什么神。】
血泊中的少年抬起混沌的双眸看向破窗而入的人。
一时之间,他竟不知是否是自己已死,看到了地狱中勾魂的使者。
无论是人类抑或是异化人,与神明的差距都犹如天堑,镰刀挥下便如审判临界。
但就在镰刀的锋刃即将自猪耳屠夫的头顶劈下时,刀尖之上忽而升腾起一圈圈禁制的符咒,周遭的空气随着咒文翻起斗篷的垂尾。
符咒繁琐难辨,连阙分明并不认得,却已然知晓了那些文字的意思——
施暴者的灵魂已被异化污染,处于混沌边缘的灵魂不该被地狱收缴。
但是,脚下汇聚的血液来自多少无辜的生灵,他们的生命才刚刚开始就被以这样的方式蓄养成怪物,成为他的口粮。
这样有规划、有预谋的屠戮又怎能被判定为被异化侵蚀后的“无罪”。
连阙的目光未有半分动摇,刀锋破开重重禁制斩落。
前一刻还叫嚣着的屠夫瞬间被黑气侵蚀,空洞的灵魂也自躯壳内被牵引而出,随着黑气流窜整个梦境濒临塌陷。
连阙的目光眺向渐渐崩塌的梦境,记忆中的片段随之渐渐复苏。
曾经的自己未像如今出手这般早,他看着怪物们冲破铁门,满身是伤的少年挡在院门前,一次次阻断了异化人冲出店铺的围院。
少年满身是伤,目光却始终坚韧。
如过客般看着这一切的神明终于在最后一刻动了恻隐之心。
随后,时云山几人与裁决院、科研所的人纷纷赶到,看到的便是这样的一幕。
少年满身浴血站在异化物的尸体边,如同自地狱而来。
直至确认安全,他才如脱力一般倒下。
“你怎么……总是让自己受伤。”
连阙在回忆的冲击下低声长叹,脚下的人突然抓住了他斗篷的垂尾。
一如记忆中警笛长鸣间,确认他安全后的神明正欲带着长镰携走的魂魄离开,斗篷的衣料也曾被那只染血的手攥紧。
察觉指尖血污的少年局促收回手,抬头望向驻足的神明。
“你是来带我走的吗?”
连阙蓦然静立。
少年灰暗无光的眼底残存着希冀,但他该有多孤独,才会祈求地狱的神明带自己离开。
“那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连阙哑声开口,一如多年之前那个警笛混乱的夜晚:
“你知道人间为什么没有神明吗?”
……
梦境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连阙睁开眼睛,正对上景斯言垂目的视线。
梦里的一切还未淡去,少年青涩未褪的脸渐渐与眼前人重合,连阙下意识握住他的手臂。
梦中的那处骨折自然早已不在,向死神伸出手的少年,最终还是选择回到了他想要逃离的地方。他看到了人类在异化前的脆弱,却将一切归咎在自身和无法支撑他战斗的骨骼。
回到科研所或许是他的妥协,但更是他对命运的不妥协。
“醒了。”景斯言在他的目光下移开视线。
连阙环顾四周,他们回到了空置的游乐场,此刻他正躺靠在他的腿间,与他一同坐在游乐园中心参天的古树之上。
连阙坐起身,身上还披着他的风衣。
他的视线扫过静默的游乐场。
“我睡了多久?”
“七个小时。”景斯言看着他舒展着身体:“抱歉,现在闹市区不安全,所以我……”
“没事。”
连阙转回视线看向身侧的人:“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关于上一个副本。”
“如你所见城内异化扩散,那时到了最后我也没能保住一个人。N34城最后……成为了一座死城。”片刻的静默过后,他听到景斯言的低语声:
“我……就是温律,抱歉,我应该早一点告诉你。”
“哦?”连阙含笑道:“但我怎么好像听到有人说……温律不是他的名字?”
景斯言错愕抬起头。
那时以为生命终结说出的话,却未曾想到竟被他听到了。
“在向日葵公馆的时候,我看到了两套餐具和玩具,你和莎莎最初却并不像认识。”连阙沉吟道:“这让我在汪所长应下他就是莎莎的父亲时也有所犹豫,但如果你不是温律……”
“温律……只是一个代号。”
景斯言的眼底一片晦暗:“或许被带走也未必是幸运。那时的科研所已经在秘密研究骨骼机甲的应用,为了推动这项研究,他们找来了数名身患不治之症的孩子,签署协议后进行机械器官与骨骼机甲的实验。结果可想而知……实验并不顺利。”
“当年博士来到科研所,为了推进被搁置的项目——他为自己的儿子签下了骨骼机甲实验的协议。”
“所以……实验还是失败了?”
“那时我因无法控制异能被判定危险留在科研所,温律比那些孩子坚持得更久,实验失败后,博士更加坚信生命力才是骨骼机甲成功的关键。”
“那一年也发生了第一次异化爆发,机甲兵损失惨重,于是……他找到了我。”
连阙闻言蹙起眉:“所以,你第一次换骨后逃出科研所是因为……”
景斯言闻言错愕抬起头,却像是想起了什么。
“是时云山告诉你的?”
他说到这里微微颔首:“我只是……想回去再看看我的养父母,但是他们已经不在那里了。在返回科研所前,我遇到了一群孩子……后来的事时云山应该都告诉你了。”
连阙并未否认,想起刚刚的梦境:
“你知道人间为什么没有神明吗?”
“你……”
景斯言错愕抬起头,相同的问话让眼前人与记忆中的重叠,竟让他一时失语:“记得?”
“创造、变革、自我拯救……人类本身就代表了无限的可能——人间没有神明,是因为人类从不需要神明。”
连阙眺望着远处城市繁华的灯火,摸出怀中的卡牌。
其中一张是景斯言离开的那张牌,另一张则是……
“这是……”
连阙在景斯言讶异的目光中打量着手中的卡牌,这张卡牌正是他副本结算时被填写后的召唤卡牌,牌面却与其他的牌有所不同,顶端中心镌刻着一个如同符咒的“鬼”字,卡面沉寂的人不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