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纠在离开电梯前睡着。
眼力极佳的赌场侍者并不敢上前, 帮忙引路,就悄然消失。
因为神秘的东方赌客睡得很熟,而那个黑眼睛的年轻人, 看起来像是随时会毁掉眼前的一切,又或者毁掉自己。
……但那个黑眼睛的年轻人,最后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弄坏,乖得轻手轻脚。
轻手轻脚。
因为那双眼睛阖上后, 今非昔比过气影帝垂着头, 安静苍白, 和清醒时的反差极明显,肩背微弱起伏。
况星野抱着他——这么说不尽然准确, 那个姿势更像是轻轻捧着。
不知道该怎么让怀里的人好受, 于是只敢捧着, 不敢呼吸,不敢用力, 像捧一怀将化未化的残雪。
细微的震动扰得这具身体咳嗽。
况星野手忙脚,踹开门, 把祁纠小心翼翼放在床上,轻轻拍他的背、替他顺抚胸口:“哥,哥……”
咳嗽止不住,深埋的伤痛作祟,冷汗就无声无息渗出来。
况星野爬到床上, 跪着抱紧祁纠,护着每道旧伤, 不敢用力又不敢松手,胸前的衬衫被湿冷悄然浸透。
等到怀里的人气息渐平, 况星野慢慢松开僵硬的手臂,低头时怔住,迎上琥珀色的眼睛。
祁纠躺在他手臂上,看着他。
很安静。
祁纠张着眼睛,琥珀色深处轻轻笑了下,伸手摸摸他的脸。
不是平时摸小狼崽的力道,也不像逗弄或者诱哄……倒像是经验丰富,相当老练,知道怎么能过一过瘾,又不弄破戳穿一场梦。
况星野轻声说:“哥。”
他握住祁纠的手,小心地拉着那些手指触摸自己,竭力证明童叟无欺、货真价实。
但怀里的人已经自愿接受这样一场梦境,闭上眼睛,重新昏睡过去。
这么一场梦很被喜欢。
冷冰冰、满眼戒备、不留情、不给面子的小狼崽。
因为没来得及被彻底养熟,再见面的时候已经学会了龇牙低吼的小狼崽……长得很厉害。
这梦很被喜欢,况星野很迟钝地意识到这件事,祁纠很高兴能再见他,很高兴他过得不错。
这就够了,哪怕过气影帝这么个身份是累赘。
祁纠找一点没教过他、但也不非得学的东西,慢悠悠教他,等时间被消磨完,等这么个冗余的“累赘”能滞留的时间耗光,被不留情地清理掉。
“没有用。”琥珀色的眼睛微微弯着,看着他,很坦白,“我想过了,没什么用……”
况星野慌乱地吻没有血色的唇,它们无力抿合,微微张着,任凭狼崽子怎么拱、怎么咬,很宽容地吞下战栗的呜咽。
况星野哆嗦着拨开糖纸,衔起捏不住的糖喂他,祁纠并不接,又或许是接了,只是含不住。
“哥。”况星野握住那只手,纵横交错的伤疤像是锋利的刀片,割着他的掌心,“哥,我回家吃饭。”
“有用,特别有用,比什么都重要。”
比什么都重要。
况星野保证:“我们休息一晚,休息一晚就回家,我们逃跑。”
他们逃跑,去他的24小时逃跑计划,去他的综艺节目,滚蛋。
全滚蛋。
况星野一点也不想当什么破明星了。
他一下也不敢放开祁纠,他抱着祁纠去浴室泡热水,去吃东西,去一点一点喝一些助理绞尽脑汁、强行指挥当地饭店熬出的药膳粥。
喂进去的米汤原样溢出来,热水熏蒸出的一点血色,也在离开浴室后慢慢消退。
况星野抱着祁纠,小心地替他吹头发的时候,忽然发现靠在怀里的身体冷得慑人。
“哥?”况星野握住那只手,贴在自己脸上,“冷吗?”
这下很不小心,被抱着的身体缺少支撑,从他怀里滑出去,况星野吓得一身冷汗,仓促把人拖回怀里,失去平衡摔掉到地上:“哥?”
他们离得太近,脸贴着脸,胸膛贴着胸膛,滚在床下不见光的地方,仿佛亲密无间。
况星野的脸颊有点痒,像是被睫毛微微扫了下。
他连忙把耳朵也凑过去,可能是有微弱的气流,可能是翕动的苍白双唇碰了碰他的耳廓,可能那是个吻。
……况星野没来由地被窒息般的恐惧笼罩。
仿佛Bug在被修复,仿佛错乱的世界正被纠正,没用的人该被清理,该及时离开。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因为无法违背的规则,被从这具身体抽走。
仿佛这是个很不像话的仓促道别。
“不……不行。”况星野低声说,“不行。”
他从没抖得这么厉害:“不行,不行,不行……”
他捡到祁纠口袋里掉出来的东西,因为视线太不清晰,过了半天才看出来,是那个仿制得相当拙劣的盗版“明星同款”耳钉。
况星野愣了半秒钟,或者更久。
他记得他在那个晚上把它扔了……这是他做的第一件错事。
他是没长脑子,这五年把他的脑子长没了,他做了很多错事,第一件是扔了这个耳钉,第二件是没扑进祁纠怀里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