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没开灯, 手机屏幕又被按灭,只靠窗户透进来的那点光线……是真的很暗淡。
暗淡到看不清况星野的反应。
只看轮廓,仿佛在祁纠说完话后, 坐在沙发另一头的人就凝固。
况星野垂着头,一动不动,不看祁纠,不出声。
看上去像是块漠然、冷硬、无动于衷的石头。
但这也只是“看上去”——因为几秒钟后,一双手沉默着探过来, 慢慢托住祁纠的腰背, 力道迟疑一瞬, 就隔着衣料按实。
祁纠闷哼了一声。
况星野骤然收了力:“怎么了?”
“没事。”祁纠缓过口气,笑了笑摇头, “坐太久, 腿麻了。”
他的语气轻松, 好像的确只是个很平常的意外,微潮的额发因为这个动作稍稍散开, 垂在眉宇间。
况星野抬手,慢慢抚过祁纠的眉弓。
他欺身按住祁纠, 毫不客气地施力,屈起膝盖抵住沙发,像过去眼前这个人对他做的,指腹一寸一寸捻过,擦去湿漉漉的冷汗。
被他按在沙发里的人, 仰着头,胸口微弱起伏, 琥珀色的眼睛很安静。
苍白从掩耳盗铃的妆造下透出来。
“前辈。”况星野哑声说,“在我面前, 你最好说实话。”
祁纠配合着点头,稍微撑起身体,又打商量:“偶尔说点谎行不行?”
况星野匪夷所思:“……”
“偶尔。”祁纠很好脾气,摸摸他的头发,“我这个人,毛病很多。你知道,又要脸,又双标,又不讲道理……”
这些话被相当坦诚地说出来,有种叫人恼火的、近于懒洋洋的沙哑。
仿佛说话的人完全不明白状况,一点也不紧张,一点也不担心落到他手里的处境。
况星野沉默,用力咬了几次牙,慢慢挪开手。
他在对祁纠放狠话——理论上是这样,祁纠该害怕。
但那双见鬼的眼睛,总让他觉得自己还是那个什么都不懂,横冲直撞、招事惹祸,又倔得要命的新人。
可他们已经五年没见了。
五年能改变很多事,能让处境天翻地覆,也能让原本亲近的人反目成仇。
五年过去,祁纠依旧用这样一双眼睛看他。
……
况星野放弃和他交流,也拒绝再看什么眼睛,低下头。
他死死蹙着眉,按着祁纠,反复调整了几次位置。
不论摸到哪,掌心都是一片硌人的冰冷生硬。
骨头不仅突出,而且支离嶙峋,仿佛动作稍微不留神、力道使得不够小心,哪一下按错了什么地方,眼前这人就会当场散架。
“不要紧。”祁纠活动手臂,撑起上半身,“其实……”
况星野直接打断他:“隋驿。”
祁纠停下话头。
“你是嫌日子太舒服,非要给自己找点罪受。”况星野沉声问,“还是嫌自己活得长?”
这是个相当冒犯的问法——冒犯的话况星野说多了,不差这一句。
反正隋驿不在乎,隋驿有天生的厚脸皮,当年就可见端倪,五年过去,沦落到这种地步,这么个本事修炼得更炉火纯青。
况星野这样想,可他等了很久,久到他死死拧着眉,一点点用着力气,把这个没处下手的人从沙发里抱起来,想往轮椅上放……才发现祁纠还是没说话。
祁纠垂着手臂,微微偏着头,对着那架轮椅出神。
不说话也不朝他笑,安静出神的时候,这个人遥远得有些过了头,仿佛一眼看不住,随时都可能消失。
藏不住的不仅仅是苍白。
况星野咬着唇,没来由地生出不安,不知不觉收紧手臂。
大概是力道失控太过,被他箍住的人也回神:“嗯?”
祁纠揉了揉眉心,笑了下:“问我什么?”
况星野沉默,慢慢摇头。
“没什么。”况星野说,“没用的话,不用听。”
他改了主意,不把祁纠往轮椅里放,直接开门往外走,踩着楼梯一阶一阶上楼。
埋伏在楼梯口的摄像师正打瞌睡,听见脚步声,唰地睁开眼睛,手忙脚乱调试机器:“况老师……”
“别拍。”况星野低声说,“镜头挡上。”
摄像师愣了两秒,反应过来,连忙盖回刚拆掉的镜头盖。
很要面子、这会儿却毫无形象被人抱着,狼狈到楼也不能自己上的隋影帝,果然知恩图报,轻声笑了笑:“多谢。”
况星野踩着二楼的地毯,走过最后一小段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