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些, 陆焚如就捡起那把刀,朝石室外走出去。
他走得很快。
耳畔那些阴风惨惨、凄厉鬼哭不见了,并没让他变得轻松,正相反, 陆焚如的眉头已经蹙得死紧。
陆焚如走到门口, 又倏地折回来, 垂眸看祝尘鞅。
他攥着那把漆黑的刀:“你刚才做了什么?”
祝尘鞅暂时没法回答他, 被他扔在地上的祝尘鞅在咳嗽,弱水寒毒阴森透体, 任何人都不会好受, 即使是祝尘鞅。
弱水三千里,无物不沉, 在天堑之内日夜奔流,吞噬天地造化。
陆焚如方才激怒之下,将整条手臂压上祝尘鞅的伤口,汹涌寒毒将这人一身护体神力冲得支离破碎,盘踞心肺, 少说也要难受几个时辰。
祝尘鞅接连呛出几口透着冰碴的血, 单手撑住地面石板, 冷汗渗透衣襟,又转眼叫寒气冻成薄冰,白霜覆过眉睫。
他要回答陆焚如的话,在这种情形下, 却实在难操控这具身体做出有效反应, 不得不运转真元:“放心。”
“只是普通的定身术。”祁纠撑起身, “我也不想这么快就死……总得拦一拦你这把刀。”
祁纠还得多留一阵,趁着还没死, 抓紧时间查清楚一些事。
任务其实简单,总共两条:第一条是将神骨神血留给陆焚如,第二条是保证陆焚如突破妖圣,活过巫妖大劫。
不考虑最后一句,祝尘鞅落在陆焚如手里那一刻,其实基本上就算是把金手指塞完了。
只要祝尘鞅一死,这两件事就都能做到。
陆焚如身上的弱水巨毒,不仅仅是寒气这么简单,弱水吞灵气神力、噬天地造化——只要两人有所接触,祝尘鞅这具身体里的神骨神血,一身离火真元,就会源源不断被陆焚如吞噬。
如今祝尘鞅活着,这种进程没那么明显……等到魂飞魄散灵识消泯,陆焚如轻轻摸一把,祝尘鞅差不多就没了。
要真是这么简单的任务,其实犯不上特地派他们来一趟,所以最后那句“活过巫妖大劫”,就很值得揣摩。
“下次要我的血,可以换个办法。”
祁纠将薄冰白霜化去,看了看陆焚如手里的生铁刀:“这刀有蹊跷,多半能要我的命。”
陆焚如盯着他,瞳孔黑沉,似有嘲讽:“照这么说,我岂不是现在就该用它捅穿师尊?”
……他居然看见祝尘鞅笑了下。
祝尘鞅其人,惯会伪饰、惺惺作态……此时垂了视线,显出的那几分笑意,竟又与旧日温和随意隐隐重叠,一般无二。
陆焚如盯着眼前这个人,他无法不将这视作挑衅,无法浇灭胸口的滔天恨意。
陆焚如用力握紧了手中的生铁刀,这柄刀在不停震动,又或者是他的手在杀意的冲击下发抖。
杀意在叫嚣着,想要捅穿祝尘鞅的胸口,钉住祝尘鞅的周身大穴,寸寸凌迟抽筋剥骨,叫这人再说不出半个字。
“先别忙。”
祝尘鞅缓声说:“会有这个机会,眼下不是时候。”
陆焚垂眼看着自己的手,慢慢地问:“师尊知道,徒儿在想什么?”
他每天都在劝自己克制,劝自己忍住不杀祝尘鞅……神骨神血在刚死那一刻,效用才最强,他不能这么早就叫祝尘鞅解脱。
这种杀意充斥他的全身,平时被他牢牢压制,但只要一见到祝尘鞅,要不了多久,就又会沸腾。
所以陆焚如暂时松开这把刀,他此刻但凡持有一点凶器,就会忍不住动手。
祝尘鞅被一头狼灵重重扑在墙角,利爪刺穿肩膀,汩汩涌出来的血被狼灵舔舐去大半,仍有不少洒在地上,一片鲜血淋漓。
狼灵含住祝尘鞅的脖颈,森森利齿只差一线,就能将堂堂战神毫不留情地撕碎。
“师尊。”陆焚如的声音从狼灵喉咙里响起,“如果让我知道,你对这把刀做了什么,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那些凄厉哭嚎森森怨气,是黑水洞枉死的妖族,是提醒他复仇、不准他忘却血债的日夜催促。
如今什么也听不见了,陆焚如不可能不疑心祝尘鞅。
祝尘鞅倒在墙角,闭着眼一动不动,散乱额发遮住眉宇,侧脸苍白平静,无声无息。
陆焚如见他这样反倒觉得顺眼,收起本命妖魂,重新捡起那柄漆黑的生铁刀。
他舔了下唇,像是将最后一丝看不见的神血卷入口中,握着刀,头也不回地离开石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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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还是第一回接这么重要的任务。
“确定没问题吗?”系统变成黑漆漆的生铁刀,被陆焚如攥着,在后台给祁纠发消息,“真不能被看出来?”
祁纠对自己的手艺还算有信心:“不会。”
祝尘鞅这具身体,从修炼那天起就是他负责,哪怕没有上本书的记忆,操控起来也相当得心应手。
趁着陆焚如把刀放下,他们掉了个包。系统分出了点数据,扛着真刀就跑,剩下的大半数据交给祁纠,被做成了把看着一模一样的假刀。
系统跟着陆焚如去赴宴,原本以为祁纠回了缓冲区,却没找着人:“祝尘鞅这么经打?”
“不经打。”祁纠撑着地面坐起来,运转真元,将肩头伤口烧灼止血,“是这把刀。”
祝尘鞅身上的神骨神血至精至纯,修炼出的真元也强悍无匹,厉害固然是厉害,却已经超过了身体能承受的极限。
哪怕没人折腾他,这具身体都随时可能出问题,更别说现在。
陆焚如看见的那些“装病”、“装伤”,估计也不全是装的,只是祝尘鞅身为青岳宗供奉,不能示这一层弱。
青岳宗之内的人族,原本就在各方势力间摇摆得厉害,只想抱最强的那一棵树,稍微被察觉出半点不对,就无法再镇住这些人。
如果不是这把刀,祝尘鞅早就该昏死过去,失去意识,只能等身体慢慢自行疗伤。
系统愣了愣:“这么说,这东西还有好处?算是法宝吗?”
“看怎么论。”祁纠催出点离火,把生铁刀架在上面烤了烤,果然连点变化也没有,“如果睡不着算是好处,它就是件法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