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被他的先生赶走。
揽着他的人怔了下, 像是对这样的碰触有些惊讶,但随即就慢慢抬起手,覆在他背上。
应时肆抬头,睁开眼, 看见落在祁纠眼睛里的自己。
祁纠正看着他, 琥珀色的瞳孔里有他看不透的眼神, 明亮, 温暖,遥远, 像是隔岸的火光。
祁纠任由他抱着, 轻声说:“狼崽子……”
这话的尾音被应时肆吞进去。
祁纠被揽着肩颈抱起来,动作依旧谨慎仔细到极点, 不碰着他身上的伤痕,让开疲乏跳动的心脏。
模糊的灯光里,拥着他的是有别于少年的身影。
只是这些天,应时肆就变化得明显,个头拔节变得劲韧, 却依然驯顺跪在他身前, 小心翼翼地托着他的头颈。
应时肆的动作很轻柔, 但呼吸一点也不,急促灼烫的气流拂过祁纠,生涩的、急切的亲吻,把先生要说的话全部吞下去。
应时肆挤进祁纠的命运里, 他轻轻咬祁纠的嘴唇, 舔舐它们, 让它们稍微添上一点血色。
祁纠把手放在狼崽子的背上。
应时肆在微微发抖……是因为用力过度,也因为紧张, 这种紧张被掌心温和安抚。
“……先生。”应时肆轻声说,他像是已经有点恍惚,紧紧攥着祁纠的袖子,“我在亲你。”
祁纠温声答应:“嗯。”
祁纠摸了摸他的发尾,应时肆一直没去剪头发,在床上辗转了半宿,蹭得东一撮西一簇乱飞。
祁纠笑了笑,把它们慢慢理顺,捋着压了压。
这样的反应让狼崽子有点焦躁,拥着他的手臂紧了紧,呼吸更急,不由自主离祁纠更近。
祁纠就停下手上的工作,收回视线,在没理顺的一脑袋乱毛上按了按。
应时肆察觉到力道,怔怔跟着俯下肩膀。
温暖的、带点湿润的柔软碰触。
他的先生碰了碰他的额头,又抬起手,抚了下那一小块儿,微凉的手指向下,轻触他的眉弓,摸了摸横亘着的疤。
那只手比亲吻更牵扯他的心脏……祁纠手指上有薄茧,很不明显,只在摩擦的时候叫碰触的地方变得异常敏感,从眉弓到眉梢,再到眼尾,再到睫毛和眼皮。
这是种完全异于平时的细致碰触。
应时肆紧紧抓着祁纠的衣服,胸口不住起伏,脸上滚烫耳朵通红……甚至不敢信,他光是被他的先生摸了摸眼睛。
祁纠的力道很温柔,手指落在不住哆嗦的眼皮上,轻轻摩挲两下,指腹落雨似的轻点,落下来的微凉感触激得应时肆脊背跟着悸栗。
应时肆再忍不住,抱紧他的先生,揽住祁纠的头颈,重新亲上微抿的唇。
这回它们变得很纵容,甚至在应时肆尝试着撬开唇齿的时候,有了温和的回应。
祁纠引导着他放松,教他怎么把这件事做得不那么像是打架,不那么像是要把人咬碎了吞下去。
应时肆屏着呼吸,凝神跟他学……直到祁纠认为教得差不多了,稍稍后撤,将主动权还给应时肆。
应时肆跟上来,贴着他的唇,小声说:“先生,我想亲你。”
祁纠点了点他的耳朵。
应时肆被点过的那一片立刻发烫,忍不住高兴,他学着亲祁纠的眼睛、鼻梁和脸颊,这些吻落得像雨,很轻,是他这辈子能给出最柔和的力道。
祁纠被他抱着不放,应时肆早就记牢了那些伤痕的位置,一点也不压到它们,即使它们今晚并没作祟。
应时肆小心翼翼地越界探索——每一寸,他察觉到祁纠含了药,大概没多久,舌下有淡淡的苦涩药气。
这个发现像盆冰水,浇在滚热的、冒着烟气的沸石上。
应时肆立刻停下来,向后退。
祁纠微闭着眼睛,枕在他的手臂上,额间渗着细细一层虚汗。
应时肆轻声叫他:“……先生?”
祁纠听见了,想要挪动手指回应,但没剩什么力气,歇了一会儿,才微微张开眼睛。
应时肆想抱他去吸氧,刚一伸手,肘弯就被轻轻按住。
应时肆不敢动了,用脸颊贴了贴祁纠的颈窝,察觉到明显的鼓动,苍白湿冷,那里也沁透了冷汗。
应时肆攥着袖子一点点擦,看着祁纠的眼睛:“这样不动,会好一点,是不是?”
祁纠眼里有一点笑,静静看着他,慢慢合了下眼。
这点笑仍旧柔和,像是在灯下探出来,无形地哄着摸了摸他。
应时肆眼底酸涩着一热,用力抿了抿唇,维持着姿势不惊扰祁纠,把脸埋进他颈窝。
“下回告诉我。”应时肆说,“先生,应该告诉我。”
祁纠像是微微点了下头,胸腔微弱起伏,咳嗽了两声,扯了扯狼崽子的袖子。
他力气实在有限,但应时肆天然就能理解他的意思,立刻把手交出来,放在先生的手里。
祁纠的手很冷,那一点摩挲出的热意散了,就更凉得像冰。
应时肆拢着那只手,仔细握住每根手指,把它们一点点焐暖,直到那些清瘦的手指有了些力气,在他掌心敲了敲。
应时肆停下动作,低下头,看着那只手慢悠悠在他掌心点两下、打了半边括号。
应时肆愣了半天……后知后觉想明白,不是冒号跟半边括号。
这是个笑脸的表情,先生给他发了个小笑脸。
应时肆眼睛难受得要命,又想哭又想笑,往祁纠肩头的衣料上蹭了蹭,卯足力气憋出来个龇牙笑。
祁纠笑得咳嗽,胸腔震了震,又渗出些冷汗。
应时肆恨不得咬他,咬开祁纠的衣领,在肩颈交界的地方磨了磨牙,又实在不舍得。
祁纠的冷汗冻得他骨头生疼。
“先生,我抱你去冲一冲热水……不太烫的。”应时肆轻声说,“暖和一些,会不会舒服一点?”
祁纠敲敲他的手臂,应时肆就明白了意思,让祁纠靠在自己肩头,谨慎使力,把闭上眼睛的人抱起来。
这种程度的惊扰,对这具身体来说,已经算是种不轻的负担。
祁纠的头颈软垂在他肩上,几乎没有任何特殊反应,就悄无声息失去意识。
应时肆逐渐学会适应,他飞快地、一口气都不歇着地长大,学会怎么照顾祁纠,学会不害怕。
祁纠教他不害怕,教他这是种吓唬人的游戏,今天睡着了,明天还会醒。
祁纠阖着眼,应时肆屏住呼吸,小心亲了亲那些眼睫毛,抱着祁纠去冲一点不太烫的热水。
忘了问先生要什么颜色的围巾,不过这事不急,明天还有时间。
“先生。”应时肆说,“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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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明天”不太准确,因为过了十二点,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都算是今天。
祁纠被狼崽子热乎乎抱了一宿,睡得不错,按时醒过来,胃口很不错地吃了半碗阳春面。
应时肆还会做别的,偏偏点菜的人毫无新意,把摩拳擦掌的大厨急得追着尾巴直转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