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纠没收到叶白琅的回答。
“回答了。”系统替叶白琅主持公道, “他点了三十九个头,你看不见,所以没收到。”
叶白琅忘了祁纠看不见。
又或者虽然记得,但当时的叶白琅不论怎么拼命, 都实在发不出声音。
这种感触, 就像明亮暖热的阳光就在眼前, 胸口却叫人豁个窟窿, 透着呼啸的寒风。
叶白琅怕祁纠误会自己没回答,一口气点了三十九次头, 才小心地抱着祁纠靠在床头, 拽过一堆枕头仔细把他牢牢围住。
叶白琅跌跌撞撞,飞跑去浴室冲澡换衣服, 赶着回来抱祁纠。
……
“你打算怎么处理?”系统问,“你的时间不多了。”
祁纠当然知道这件事。
这具身体衰弱的速度比想象快——当然,考虑到他们到这里以来发生的事,祁纠还能呼吸,还能睁眼, 就已经是个医学奇迹。
他留下的时间不会太久了, 具体能撑到什么时候要看运气, 要看这个节能模式还能运转多久……要看叶白琅。
这是个不那么轻松的话题。
祁纠的确还没有考虑好,要怎么处理最后的告别,能把对叶白琅的刺激压制到最小。
但还好,他的系统朋友即将暂停培训班, 请假去三万公里外, 帮他捉一只炫酷大乌鸦。
系统朋友:“……”
“你什么时候跟我商量的?”系统想不通, “我为什么要去抓乌鸦??”
“这不就在商量?”祁纠按计算器,“给你分红。”
系统倒不是为了分红, 主要还是这两个人莫名其妙就啵了嘴,看效果评估,似乎也不比培训班差多少。
系统变成鸟笼:“有什么要求吗?我和乌鸦商量,你得给我买张宠物托运的机票。”
祁纠问:“它能学会说话吗?”
系统:“?”
“算了。”祁纠也觉得不太行,有点遗憾,把这一条划掉,“羽毛稍微弄帅点。”
也不用太帅,叶白琅没什么审美可言,差不多就行。
他能陪叶白琅的时间不长,但勉勉强强,撑一口气,到春天总没问题。
春天就不冷了。
草木重新生发,有了生机,会让人心情跟着好点。
狼崽子心情好一点的时候,应该就不会介意有只炫酷的帅乌鸦敲窗户,飞进来大吃大喝。
不介意他们一起过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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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能模式的效果还不错,至少在过年这种关键环节,没再出什么岔。
祁纠裹着厚外套,懒洋洋靠在厨房的沙发里,靠着盲人摸象的造型,倾情指导叶白琅三天,总算让狼崽子学会了一门手艺。
“来。”祁纠扔掉氧气罐,抬手示意,“我摸摸。”
叶白琅把包好的饺子放进他手里,握着祁纠的手指,检查封边的效果和整体造型。
这次的饺子已经有模有样,馅儿大不漏,捏边严实,放在盖帘上自己能站住。
祁纠挺满意:“不错。”
叶白琅垂着眼睫。
三天来,他终于松了口气,抿着的嘴角吃力地勾了勾,露出算不上是个笑容的表情。
祁纠不能摸一个饺子摸这么久。
叶白琅把饺子拿走,扔进开水锅,把自己的脸给祁纠摸
“诶,诶,面粉。”祁纠的指尖上沾着不少面,一点儿没浪费,全招呼了叶白琅的眉毛,“不要形象了?”
叶白琅被他拿一根手指头把脸推开,蹲在沙发旁,仰头看了祁纠一会儿,摇摇头:“不要。”
祁纠越发觉得这狼崽子仗着自己看不见,就肆无忌惮瞎霍霍:“离我远点……别把面粉蹭我身上。”
叶白琅已经完全能分辨这是玩笑话。
他被祁纠养得越来越好,脾气变得稳定,不再动辄头疼,也很久没再记起过往的梦魇。
即使听见祁纠说这种话,他也很清楚,祁纠只是在开玩笑——因为祁纠根本不介意他身上有土和灰尘,他失魂落魄、狼狈不堪,他满身脏污罪孽,祁纠一样会伸手抱他。
所以叶白琅往祁纠怀里钻,他不离祁纠远点,把脸上的面粉蹭上祁纠的衣服和额头。
祁纠被狼崽子偷袭,偏偏还手能力极为有限,相当扼腕:“像不像话?”
叶白琅抱着他,爬上沙发,蜷起腿挤在祁纠身边:“不像话。”
祁纠:“……”
别的方面不好说,死皮赖脸这个本事,狼崽子就快学成出师了。
祁纠被他青出于蓝,撑着手臂,慢悠悠给这只乱拱的狼崽子分地方,省得叶白琅从沙发缝掉下去。
“过来点儿。”祁纠看他犹豫,就拍了两下膝盖,“挤挤暖和。”
叶白琅扶住祁纠的双腿,伸出手摸摸祁纠的脸,拿过一个枕头,垫在祁纠颈后。
腊月二十八,祁纠昏睡的时候,他叫人在厨房紧急装了空调,还请了理发师来家里剪头发。
理发师的手艺配得上价格,两个人都变得很帅,叶白琅想和祁纠拍张照片,但祁纠太累了,一直没醒。
腊月二十九,祁纠睡醒了,兴致勃勃拉着他继续特训,苦练一宿包饺子。
今天是腊月三十,是过年的日子。叶白琅把空调的暖风开到最大,对着厨房猛吹,又在沙发上的抱枕里混进热水袋。
祁纠的脸还是冰凉的,那是种暖不起来、完全没有血色的苍白,祁纠的额头渗着一点冷汗,呼吸冰手。
叶白琅拉开祁纠身上的厚外套,自己钻进去,抱紧祁纠,把脸颊贴在祁纠的颈间。
“哥哥。”叶白琅把心电监护给祁纠戴好,祁纠总是嫌这个碍事,动不动就扯了乱扔,“外面在放鞭炮。”
祁纠听见了,他被暖烘烘的狼崽子挤得挺舒服,放任叶白琅在自己的衣服里折腾:“好不好看?”
叶白琅不知道,他没有欣赏这些东西的能力,不知道夜空里转眼即逝的流光有什么意义。
这些光留不住,很快就消失,连痕迹也没有。
但他并没在看窗外,在那些变换的光影里,他在不眨眼地看祁纠。
所以这个问题的答案没什么难的。
“好看。”叶白琅说,“很好看。”
祁纠就笑了下,胡噜叶白琅的脑袋,把手上最后那点面粉蹭上去。
“记得加凉水。”祁纠说,“煮饺子得加凉水,浮上来三次,就是熟了。”
叶白琅在他怀里点头,这样即使不开口,祁纠也能感觉到。
叶白琅抬起手,覆在祁纠的眼皮上,学着祁纠的力气,向下慢慢轻抚:“哥哥,睡一会儿,我叫你吃饺子。”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祁纠。
他们离得实在太近,厨房的灯光又很亮,所以每个细节都很清楚。
他看见祁纠在这句话里微顿,暗淡的琥珀色眼睛显出点无奈,笑了笑——再然后是放弃了掩饰、慢慢透出来的强烈疲倦。
叶白琅替祁纠合上眼,他环住祁纠的肩膀,一点点亲吻干净那些倦色。
不带任何含义,没有情|欲、没有亲昵,叶白琅只是想把这些疲倦病痛吞进自己的身体里。
他吞不进去,祁纠把他从痛苦里救出来,他救不了祁纠。
他无法替祁纠生病,没有资格替祁纠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