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都伦敦。
丝丝缕缕的薄雾似有似无地笼罩这座城市, 微微细雨与薄雾形成了模糊不清的雨幕,入秋的凉意混杂在细雨中悄无声息地蔓延。
墨色昏沉的天空在边缘泛着不祥的红,暖色调的欧式路灯下站着一名身形高挑手持黑伞的男人, 一身漆黑的礼服近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血色的宝石胸针在领口处隐约荡起微光,在黑伞的遮掩下, 只能看清他白皙瘦削的下巴, 以及从脸颊垂落至肩头的碎发。
他静静站在路灯下,像是在等什么人,也像是在静候一场绝佳戏剧开场。
不知是因为夜晚降临还是因为今晚夜色不够美,这条街道上没出现任何人,空寂的就像是死城。
在这种阴森诡异的环境下,站在路灯下一身黑色礼服的男人周身气息即使优雅矜贵也无法遮掩住那种违和到让人背脊发寒的诡谲, 就像是一只告死鸟栖息在枝头安静注视, 带给人大脑危险的预警。
那道身影微动, 一直遮掩住他面容的伞往上抬了抬,露出一双猩红色眼眸, 那双眼瞳颜色极为罕见的纯粹, 漂亮的犹如罂粟一般带着无法抗拒又致命的毒, 也像是原罪中亚当夏娃吃下的红苹果,炽热无比。
修长的手指从怀里拿出一枚金色的怀表,怀表细细的链子在空中轻荡, 怀表内细长的指针重合,所有指针指向同一个罗马数字, 怀表内部机关齿轮运作发出轻响。
“哒。”
时间差不多了。
千岛言眼帘微垂, 手中合拢怀表重新放进口袋。
伦敦的夜晚当然不会因为雨幕而平静, 所有的东西都借助雨幕努力伪装出一副祥和的表面, 背后暗流汹涌,都在等待着耐心不足的猎手率先出手他们探路。
寒风刮过街道,裹挟着令人头晕目眩的酒气,对面酒馆人影幢幢,喧哗声碰杯声交织出名为热闹的乐章,暖色调的玻璃窗映照出一张张看似醉熏实则警惕的面容。
在一周前,伦敦地下情报暗网里多出了一则消息,信息很散乱,只有短短两个词汇。
——「胸针」、「起死回生」
按理来说在这种混杂的情报网里出现这种没有顺序又让人一头雾水的信息通常只有两种可能。第一:这是视为混淆视听的恶作剧;第二:只有特定人士才能够看懂的暗号。
大多数人都没过多关注这一点,表面上这则消息犹如石沉大海般没有炸出任何水花,但周围突然风声鹤唳的古怪氛围敏锐引起了众多人的警惕和怀疑。
昨日暗网上突然出现的一则贴子像是唯恐不乱般把这份古怪化为狂热的高潮,帖子只是几年前的普通旧贴,不知道是谁把这则帖子重新挖了出来。
——《拍出价值千亿的胸针出自何人之手?》
一瞬间像是所有零碎的线索都连成一串,几年前原本就知道内情的人已经明白了所有,当时那枚红宝石胸针被「组合」斥巨资买走,据说当时近乎掏空整个「组合」,弗朗西斯像是疯了一样不惜一切代价砸钱,胸针被买走后,「组合」几乎隐退出大众视线,存在感将至最低。
弗朗西斯不缺钱是不错,但也没到那种会毫无理智挥尽家产购买一枚普通装饰的地步,很多与「组合」不相上下的组织都知道弗朗西斯对复活自己女儿的执念,即使对方没有把这件事情放明面上说,这件事情也已经是心照不宣的事实。
当时的拍卖场是处于地下与官方之间的绝对中立势力,能够两边都给面子背后的能力不言而喻,也正因为如此才没在拍卖中途发生任何不愉快的混乱抢夺事件。
察觉到蛛丝马迹的其他组织犹如闻到血的鲨鱼,虎视眈眈盯着外界动向随时准备冲上去分一杯羹。
曾经的「组合」自然是不敢招惹,但现在的「组合」已经虎落平阳。
不过,显然易见的是「胸针」已经不在弗朗西斯手上了。
后者当初在横滨滑铁卢惨败散尽身价的事情并不是秘密,因此许多人落井下石嘲笑对方居然在那种乡下城市摔了一跤太过于丢人,原本他们都以为弗朗西斯已经把「胸针」当做资产用掉了,现在看来是落入了其他人之手。
奇怪的是无论多少人去查那则消息背后的发布人都一无所获,这种让人焦急像无头苍蝇一样的作风倒是让某些组织想起了一个行事喜怒无常遍地结仇的人。
——一个得罪了英国政府,让后者不惜代价去剿灭,早就死了的人。
在没有确切消息出现前,所有人都维持着一种和谐假象。
可惜,这种假象只能维持到今夜。
空荡的街道里平稳的脚步声逐渐响起,寂静中发出回响。
一时间让人分不清楚是维持安静更可怖,还是突然被打破更让人恐惧。
来者没有撑伞,他带着一顶黑色礼帽,下面露出的头发挂着水珠,一身黑色的西装带给人沉稳身经百战的时间感,比起道貌盎然的优雅绅士更像是商场上游走在各种人之间的狡猾猎手,与路灯下诡谲的优雅金发青年截然不同。
他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对方,意味不明地开口,“你果然还活着。”
千岛言视线一直望着前方的建筑,似一眨眼就会错过最精彩部分一样,随口回复,“我自然活着,况且你来找我——该不会只是来确认一下我还有没有呼吸吧?”
“当然不。”男人耸肩,卸下了之前的敌意,“说真的我都有些好奇你是怎么活下来的了。”
“这可是开卷答题,你猜为什么当初那群疯子会不顾一切的追杀我,他们行动时‘误伤’的人可比我当初过分多了。”千岛言嘴角扬起弧度,语气讥讽,似真似假般抱怨,“唉……我怀疑他们当初只是拿我当借口去展开杀戮,那些被波及的人不敢去恨他们只能转而来怨我,真是可悲的发展。”
“你是真不怕死。”男人眉梢微挑,透着明显的嘲笑,暗指对方把这番话提到明面上,也同样在暗指千岛言今夜会出现在酒馆前这一行为。
“彼此。”长时间没看见动静,千岛言终于舍得施舍给对方视线,意有所指地说道:“如果你不怕死,你也不会来到这里——你不进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