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森跑了一会，在长长的空中廊道中央停住了。

一阵夹着凉意的夜风吹过来，风里夹带着一阵淡淡的花香，乌森定了定神，突然想起来：

不对，加百列老师住在悬空的浮岛上，地面震的再厉害，也影响不到半空中的首席居所。

呃……他好像搞错了？

乌森眯起眼睛四处打量，映入眼帘的所有事物都还在晃动。

低头瞧瞧自己的手，手也在晃来晃去。

我自己动了？

他甩了两下，又甩了两下，发现不管自己动没动，手都在晃，还有重影。

乌森想起刚刚因为要在加百列老师面前表现自己而喝的那杯酒。

他模模糊糊的想起了之前因为在游戏里喝醉，还把酒醉状态带到现实世界里，搞得他社死了一小段时间的倒霉往事。

难道我喝醉了？

大概？

“怎么了？”加百列靠近了些，他呼吸平稳，并没有因为突然的剧烈运动而感到体力不支，魔法师们善于用魔法改造自己的身体，使其保持最佳状态，不需要像常人那样运动来维持。加百列早已将自己的身体调整至巅峰状态并固定，哪怕他整日待在室内研究知识，也不会像普通人那样虚弱。

他的手搭在乌森的肩，轻轻施力按压，引起了乌森的注意，乌森回过头来，眨了眨眼，含糊的叫了声“老师”。

乌森感觉加百列冰凉的掌心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很像他在夏天时把冰镇的罐装可乐贴在脸上的感觉，酒精让他的思维不太连贯，他用自己的一只手压在加百列的手背上，抓住它，放到面前用力的嗅了嗅。

没有可乐的味道，是墨水夹着些苦涩的味道。

他的鼻尖贴着干燥冰冷的苍白掌心，挪来挪去，闻的很认真，想把这味道认出来，然后加到自己的生活经验里。

“在干什么？”

加百列的声音带着笑意，他走到乌森面前，风从他背后吹来，将他身上的味道尽数扑到乌森脸上，乌森皱了皱鼻子，深深地吸了一口，试图通过数量来提高自己判断的能力。

“在闻你身上的味道。”乌森听见问话，老老实实地回答了。

加百列正欲开口，乌森就傻笑了一下：“有点苦苦的。”

“不喜欢吗？”他声音很柔和：“你喜欢什么味道？”

加百列成为魔法师前是一个贵族，在贵族的众多奢靡习惯中，往衣服上熏香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个，但成为魔法师后他就放弃了这些东西，觉得是无用的繁文缛节，影响他追求知识，但如果乌森对味道有偏好，他也不介意重拾旧习惯。

“喜欢很多味道。”乌森嘟哝了着说了什么橘子桃子柠檬西瓜等等他买奶茶时会点的味道，然后，他抓起加百列的袖子闻了闻：“现在又多了一种，老师的味道，老师的味道好独特啊！”

他想：不知道做成奶茶喝起来会是什么样的。

苦苦的紫色奶茶？

还真有点想尝一尝……

加百列思绪被打断，一股难以形容的感觉逐渐蔓延，他笑了。

乌森谨慎地等加百列笑完，然后立刻宣布自己的发现：“老师，我喝醉了。”

他勇于承认错误，也勇于推锅：“唉，本来想表现一下的，都是那个酒不好，它是个坏东西，影响了我发挥。”

“不过我其实可以喝很多其他饮料，上次我在布尔城喝了五桶！”

乌森探头探脑，偷觑加百列的脸色，可惜视线模糊，看不出来。

“我搞错了，其实没有地震，我拉老师跑出来，老师不要生气……”

“不生气。”加百列弯腰和乌森平视，眼含笑意：“老师不生你的气。”

“耶！”

乌森高兴了。

他承认自己喝醉了，感觉就好像更醉了，准备原地躺下睡一觉。

乌森说躺下就躺下，速度很快，不过躺到一半就被加百列拉了起来：“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躺到地上去了。”

乌森：“困了。”

他打了个哈欠：“老师不用担心，我们……我们玩家是可以睡在水沟里的……”

他想起自己以前玩的一个游戏：“哈，我还睡过垃圾桶呢……垃圾桶真好，我喜欢捡垃圾，到处捡垃圾！”

加百列：“……”

“来，老师背你回去。”

乌森听见加百列的话，立刻停止了自己的垃圾桶畅想，有点激动：“真的吗？谢谢老师！”

麻溜的爬上了加百列的背。

加百列的体温不高，有点凉凉的，这是研习亡灵魔法的副作用，乌森趴在他背上，问：“老师你这样冷不冷啊？”

加百列慢慢往前走，其实他完全可以用瞬移，只是调换一下空间而已，不需要靠走。不过他挺享受和乌森的接触，所以并没有用。

“不冷。”他回答。

魔法学院的夜空很漂亮，这些星星和外部也不同，是建造魔法学院的魔法师前辈们精心设计的景色。

知识是美丽的，追求知识的魔法学院也应当是美丽的。

乌森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星星，觉得现在气氛很好，有点想吟诗一首，表现一下他的才艺，让加百列老师刮目相看，可惜墨水不够，只好退而求其次，搜肠刮肚准备背一首。

然而脑子里那些背过的诗句像个毛线团一样缠在一起，乌森解了半天解不开，只好放弃了。

唉，真是一群不中用的东西，就知道跟他作对。

“星星。”他说。

“嗯？”加百列应。

“呃……”乌森继续：“真好看。”

加百列低声笑了，胸腔轻微振动，乌森趴在他背上，也感受到了一点震动，就贴着胸口。

哎哟，他想，加百列老师一笑，我的心就地震了。

乌森想着，也跟着笑起来。

等他笑完，他舒舒服服的打了个哈欠，闻着墨水和苦涩的味道睡着了。

加百列把乌森带回首席住所安顿好，尽管这里有他的房间，但乌森从来没有过夜，有时候他会去自己的房间里玩一玩，但大部分时间他从不睡觉，精力充沛旺盛。

他回到书房，准备和自己的其他自我对话，挪去脑海中设立的屏障，另外三个自我的情绪翻滚的有点激烈，加百列并未受到影响，往后一靠，闭上眼睛，第一次加入了谈话。

为了保持基本的和平，他们先谈了些对自己身份的构想，对未来的打算，虽然他们同为神明的灵魂碎片，本质上是相同的，但正如梦神耶摩瑞亚所说，他们有不同的外显特征，因此尽管本质一样，但还是有所不同，无法达成一致。

这种表面脆弱的平衡很快就维持不下去了，语言交流停滞，但情绪的起伏犹如海啸，他们四人都能确切的感知所有人的情绪，但都将其余人的情绪和自己的情绪分开。

因为各自的人生经历，他们还是下意识将自己当成一个独立的个体，并没有把彼此看成自己的一部分。

“说起来，乌森曾向我提起过你。”

埃博塔斯话刚说出口，和这句话相关联的记忆便浮现到大脑前层，同时也被所有人感知到了：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向老师学魔法呀？”

“我老师特别聪明，特别厉害，对学生还特别特别好……”

“……你不想跟我老师学吗？”

这段记忆是在埃博塔斯和乌森相识初期，乌森邀请埃博塔斯跟着他去向加百列学习亡骸复生。

记忆片段一闪而过，埃博塔斯不必多说，因为他知道这段记忆已经同步到所有人的脑海中，虽然还是有些不习惯，但他们毕竟是同一个人，这是不可避免的。

他叹了口气，情绪却没有传达出任何遗憾：“也许当初我应该听从他的建议，和你结识，也好多学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