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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丽皇族,人丁寥落,同一辈中能有两个以上的皇子已属兴旺之势,且皇女从不外嫁,若女子生在皇家,便一生都被豢养在宫闱内,注定孤独终老。而皇子多娶外邦和亲公主,尤其是太子,一生只娶一个妻子,待其登基便是王后,不会再纳妃嫔。
光凭这点,不少小国公主对嫁到东丽还是心向往之的,不知是东丽水土养人还是怎的,有传闻东丽的每一任王后都衰老得较为缓慢,于同龄人中看起来显得十分年轻。
唯一让人心生退却的便是它的陪葬习俗,凡王死,王后必须合棺陪葬,而东丽国的每一任王,都死得很早。最老的也不过才刚满四十岁罢了。
即使如此,也还是有不少邻邦小国对东丽王后的位置趋之若鹜,送来和亲的公主也多数心甘情愿,短短一生换一段忠贞不二的感情,对人间的女子而言似乎是物超所值。
这些东西萧霁阳早在远嫁之前便查得一清二楚,一个月的路程,赶到东丽时她已经瘦了一圈。于长舒而言不过眨眼之隔,再看到她下车时的憔悴模样,就是他,也难免有些许惊骇。
婚礼繁复而隆重,铺天盖地的红也没带出半点喜庆,这家人眼中看向她时的诡异情绪仿佛不是在迎接一位新娘,而是把她当做一个祭品。
是夜,灯火攒动,长舒站在院外,目送萧霁阳在陪嫁侍女的搀扶下进了寝殿,和她一起默默等待东丽太子的出现。
月上中天,守在殿外的侍女已经开始打起瞌睡,显然早已过了吉时。屋内不时传来走动的声音,没过多久,萧霁阳按捺不住,一开殿门,已是卸下凤冠霞帔,换了身黑衣,随后猫着腰从侍女身旁走过。
东丽小国,殿宇也修得煞是简陋小气,不过半个时辰,便足够萧霁阳把这块地方摸出门道,搞清布置之后,她便按着自己的判断朝南边一个小院走去。
院中也是一座寝殿,规模同萧霁阳与太子住的那间相差不大,门口有人把守。亏得这些年偷跑出宫给她练出一身技巧,大晏的宫墙都管不住,何况现下这弹丸之地。三五两下便翻过墙头,跳进了后院。
萧霁阳走到正殿后方,里面正是红烛帐暖,被浪翻滚,娇喘连连,是有人在行欢好之事。她将窗柩推开一条小缝,直面此番巫山云雨,面不改色地打量殿内布置。
不错,同她今日住进的寝宫一模一样。
衣架上和地上散落着新郎服与另一套女子衣衫,也是大红喜色,不过比萧霁阳那一套稍暗一些,不难辨认是谁的衣服。
长舒只见萧霁阳嘴角勾出一抹极具嘲讽意味的冷笑,身上全无半分在大晏国都中,姜禹身前那个恣意任性的小公主的影子。
房中传出两声接连的娇淫喟叹之声,侍女很快在殿门传话。听得一声:
“太子,公主,时辰差不多了。”
殿后的人以一副不出所料的神色,放下窗柩,利索地按原路回了去。
东丽皇族,为保血统纯正,从不与外族结合,兄妹私通,母子乱伦,生下来的后代能健康活着的寥寥无几。从外邦娶回来的和亲公主,不过一张掩盖家族丑闻的遮羞布,进了这里,便永远处于控制之下,直到王死,她再带着这样惊天的秘密与王陪葬。
再回寝宫,靠在门口立柱边的侍女似是还在熟睡,长舒却认出,这是死了一些时候了。
萧霁阳进房,一阵窸窣响动,才换回嫁衣,东丽太子便进了院门。
里面传来三两句低语,烛火熄灭,新婚之夜就这么荒唐地过去了。
细雨方歇,长舒站在院内一扇巨大的芭蕉叶下,鼻尖钻入丝丝草木清香,还有……妖气。
东丽皇族伦理失秩,将代代娶回来的王后视作祭物,视作花瓶。原本满怀希冀跋涉远嫁而来,旷日积晷过后,面对的却是桩桩件件怪事表象下的腌臜真相。此后半生,直至葬死,东丽的王后都将带着解不开的怨气与恐惧生活在暗无天日的绝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