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会，洛基。”

“在那种情况下，能看到、能回应、能拯救我的人……”

“只有索尔一个而已。”

神情阴郁的洛基冷笑一声，他在此刻近乎于无法辩驳。

在思考，如果将伊万斯从无尽轮回的深渊中拯救出来的人是洛基的话，伊万斯是否也同样会如同对索尔那般，对洛基献上崇高的信仰这个问题之前，率先应该考虑的是，即便是索尔和洛基交换位置，当他意识到了深海之下的棺木之中被囚禁着一个命运悲惨而又软弱无力的人类，洛基是否会滥发善心地拯救他。

答案是：不会。

洛基不仅仅不会有这样无用的善心，甚至从最开始他都不会注意到有卑微的人类桎梏在深海的囚笼中。

因为他高高在上的目光永远不会注意到蝼蚁的苦难。

洛基的心里很清楚，伊万斯所说的并无差错。一直以来，他总是对索尔怀有不屑，即便至今，洛基也是如此认为的。即便是经历了无数的磨难的未来索尔，依然怀揣着愚蠢的善心，以及那自大的傲慢，毅然决然地将自己的一切当作赌注，只为了那些卑微无能的人类与诸神展开对抗。

索尔甚至丝毫不懂灵活变通，只知道盲目且坚定地固守自己的信念。哪怕雷神的心里明白那是一条百死一生的艰险道路，也非得不管不顾地一头闯进去。像这样固执己见的索尔，根本就不可能在无限世界的副本里坚持存活到最后。他的死亡对于洛基来说是注定的必然结局，可偏偏，索尔却又是唯一能够给予伊万斯一线生机的那个人。

雷神是一把将自己的生命都燃烧殆尽的熊熊烈火，可是他却也让如同死灰般毫无生机的伊万斯复燃。

理应是希望的火焰，可是也是将伊万斯推向更黑暗血腥深渊，让他永远深陷痛苦折磨中的炼狱熔浆。

——他是他的救赎，也是他的地狱。

“你不是索尔。”伊万斯注视着洛基，他虽然理智会松动，但是并不代表他的智商会下降，“有些事情索尔会做，而你永远未必会去做。有些事情你会做，但是却是索尔绝对不会去触及的底线。”

“就比如，毫无意义地为人类战死？”洛基讽刺地嘲笑道，的确不管怎么想他都不可能做出这种愚蠢的事。

“就比如，你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用恶作剧来试探我的底线，试图用那段我被桎梏在深海轮回里的记忆再次困住我。洛基，我明白你想要了解我，你想要看清真正的我，索尔也同样如此。”伊万斯漠然地举出了另外一个例子，“可是索尔永远都不会这样做，因为他视我的痛苦远胜于他。”

洛基在此刻对上伊万斯的目光，却从金发青年的眼眸里仿佛看不到丝毫的感情。

毫无波澜得如同没有涟漪的死水。

就好像，伊万斯之所以在这里与他交谈，只是因为洛基的身份是——索尔的弟弟而已。

“可是他抛下了你。”

像是被忽视也像是被轻视，又像是他的诡计与心思在眼前的人眼底变得一清二楚而又毫无意义，难以言喻的心头的愤怒在翻涌起来，洛基的嘴角在此刻扬起残酷的笑容，他深深明白着伊万斯内心最深的痛处。

“明明他承诺过会将胜利带给你。”

洛基在说出口的瞬间便后悔了，他看到金发青年颤栗的瞳孔。

近乎于映透出在青年在无数的轮回之中早已被摧残又无数次强行拼凑的破碎不堪的内心。

伊万斯就如同温室里生长的一朵绽放的柔软娇嫩的花朵，可是却被索尔硬生生地连根拽出拖往了最为残酷的炼狱之中。雷神将青年养的很好，就像是特意找了最名贵的花盆将他悉心栽种。可是等到终局还未落幕，那个如同战无不胜的天神却迎来了死亡的惨剧，而伊万斯这朵残破的花朵被他无情地丢弃在充满尖刺荆棘的荒漠之中。

洛基甚至能清晰地记起，伊万斯无力地跪在索尔的尸体边，脸上所呈现出来的彻底碎裂的神情。

“我爱他。”伊万斯却突兀地轻声开口说道。

随着一道雷电震耳欲聋的响声。

刺目的强烈电光在此刻映照在伊万斯冰冷的面容之上，让洛基感受到了一阵内心的震颤。

“因为他是索尔，他就是那个唯一的能够回应我的存在，也是唯一回应人类的存在。”伊万斯的目光在此刻如同也染上了炽烈滚烫而又幽暗偏执的火焰，“只有索尔回应了我千万次的祈祷，只有索尔愿意担负起人类的希望成为人类之神，只有索尔愿意拼尽一切打一场所有人都认为注定是败局的恶战。”

正是因为除了索尔之外无人做到，这才使得雷神站在了至高无上的神明的高位。

“我爱他英勇无畏的强大，也爱他狂妄顽固的自负，我爱他对我毫无保留的信任与关爱，我爱他在炼狱中也能不屈而又炽热的灵魂，我爱他无论经历多少磨难都能抵足前行的坚韧，我爱他始终坚定并贯彻自己信条的精神。”正是因为在伊万斯的生命里出现过这样足以震天撼地的神明，所以伊万斯才能在绝望的极致不甘中奋力追逐，成为如今的光明神，“洛基，我深深地信仰索尔，我也全心地爱慕他。”

在此之前，伊万斯从未如此深刻而又真切地亲口表露出，对索尔深深地烙印在灵魂深处的爱意。

过于软弱且无能的他，置身于无限副本的世界之中，根本别无选择，只能依靠信仰与爱意生存下去。那是已逝的信仰，也是无望的爱意，然而，却在他所历经的无限痛苦和磨难里肆意地疯狂生长。只因这是支撑他唯一能够存活下去的动力，就如同在拼命地榨干着他身体内部最后的养分般，而后竟然逐渐成为了铸就他躯体的骨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