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 淅淅沥沥地打在竹林上。
案上的灯花往上卷,轻微的噼啪声中夹杂着一声骤然沉重的呼吸声。
周不渡淡色的眼眸盯住谢纾,一动不动, 像是要少年他钉在墙角。
他的眼睛隐约有猩红色一闪而逝,声音低沉,哑声道:“谁的孩子?”
“谁、谁的?”
少年睁大眼睛,大脑宕机,呆滞地看着呼吸忽然粗重的男人,蜷了蜷脚尖。
他,他问这个问题干什么呀?
肯定是哪只猫猫的崽崽,反正肯定不会是眼前这个坏人类的。
人和猫之间有物种隔离。
他摇了摇头, “不,不告诉你。与你无关!”
谢纾就像被意外搞大肚子却打死不说的失足少女,抗拒异常。
周不渡声音沉沉,像钝刀过巨石, 以至于落在谢纾耳畔, 显得有些失真。
周不渡:“你不告诉我, 我就吃你。”
谢纾瞬间慌了,怎么还能这样, 顿时呜呜哭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不要吃我好不好, 我没有多少肉的。”
他颤颤巍巍地向周不渡伸出细瘦的胳膊,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少年胳膊纤细白皙,只手可握,苍白如雪的肌肤上落着一块又一块的淤青, 隐约可见青色的血管。
他一脸泫然欲泣,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柔软的嘴唇颤抖着,是害怕的模样。
前几日他要不就是毫无知觉地昏睡着,要不就是如一只听话的木偶,无知无觉地让人随意摆弄,眼神空洞,没有一丝生机。
如今他那支离破碎的灵魂似乎回来了一部分,只是对自己的认知却混乱扭曲,周不渡看他惊惶的双眼,比之前总是空空荡荡的模样让人安心,但他心脏依然不可自制地疼了起来。
当年那个那么骄傲,那么张扬的少年,如今却像只流浪街头的猫,语言混乱,神志不清,浑身上下都是伤痕。
如果夫人知道她曾经捧在手上,小心翼翼护了那么多年的孩子,曾经死在最黑最冷的忘川河中……会如何作想。
周不渡不舍得再继续吓谢纾了。
他闭着眼,君子的克己守礼与某种不可言说的欲||望在打架。
那是被他杀死过很多次的,不可言说,最丑陋最卑鄙的欲||望。
仿佛一只被囚笼死死束缚不能动弹的野兽,吐息烫热,双眼充血,狰狞咆哮着。
它想把少年捉起来,摁着他平坦的肚子,在他耳边低声问,是是怀了谁的孩子?
少年会语无伦次,会想要逃跑,但是会被他双手紧紧抓着,不说不给放,说错了也不给放,做后少年只能绞着双腿,抽抽噎噎地哭。
周不渡嘴里泛着血腥味,他睁开眼,再一次杀死了那种黑暗深沉的欲望。
爱不是掠夺,是给与。
于是他只是叹了口气,无奈地笑了笑,“不吃你。”
“你只是饿了。”
谢纾呆了一下,迟疑道:“真的?”
周不渡耐心道:“嗯。”
他起身离开,谢纾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捂着肚子,有些不知所措。
他怎么走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有些犹豫,他没有骗我吗?
不对,人类很狡猾。说不定只是想让我放松警惕,等我出来,然后偷偷一把抓住我吃掉。
有没有办法呢?
谢纾缩在墙角,焦虑地咬着指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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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他才不会吃我?
他愁眉苦脸,冥思苦想,睁大眼睛,忽然想起了什么。
周不渡端着粥回来的时候,发现房间有点过于安静了。
那碗粥是他昨日亲自熬的,里面有切得薄而嫩的肉片,米粒圆润而饱满,夹杂着润喉的梨片,上面撒着一层鲜嫩的葱花和姜粒,远远就能闻到一股清香。
若是让被他杀得七零八落的一些鬼修知道了,怕是眼珠子都能从眼眶中滚下来。
鬼修们如今臣服得心服口服,大部分是因为他们曾经亲眼见过白衣阎罗从浮屠塔十八层地狱中如何杀上来的。
白衣长剑,冷面无情,剑破长空,千里血路。
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
而这个杀神如今洗手作羹汤?
瞳孔地震。
林间竹叶相互摩擦簌簌而落,穿堂风携着如雾的雨水吹了进来,乌黑的屋檐下,昏暗的油灯微微晃动,空气湿凉。
少年蜷缩在床上,他下巴搁在膝盖上,长睫垂下,在眼下落下一片游动的阴影,像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