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被抓着了一次,但沈坠想要逃跑的心一直蠢蠢欲动。
他伺机了两天,终于逮到了林申折不在的机会。
这天晚上,基地又是没什么人。
本来也是休赛期,没什么训练,选手们的行动不受限,所以很多人会留宿在外面。
尤其是那些有对象的。
所以今晚对于沈坠而言,这真是一个没有监控的自由之夜。
他抓住时机,拎着双肩包赶紧跑路。
还是不能走大门,又一次选择了翻墙。
这次终于如他所愿成功翻出去了,然而他忽然又想起了仙仙。
怎么说呢,以前把仙仙丢给别人养,那是情势所迫,现在再抛弃它,那就说不过去了。
沈坠愧疚心作祟,几经踌躇之下,又翻了回去。
他打算这次把仙仙一起带走。
可他去小木屋找了一圈,并没发现他的羊驼公主。
那就是在屋里。
别墅有点大,沈坠挑了几个仙仙常去的地方,皆发现不在。
哪儿去了?
就在沈坠找驼找得像只无头苍蝇时,蓦地听到健身房的方向响起一些动静。
健身房的门是微微敞开着的。
他走了过去,悄悄地往里探了一眼,然后猛地缩了出来。
千算万算,忘了小次是只单身狗,他竟然在基地。
那得赶紧先跑路,可千万别让他看见了。
沈坠在心里默默对仙仙道歉:孩儿,等爸爸逃出去,一定找机会把你救出来,你等爸爸!!
“坠神,你去哪儿?”
沈坠下楼梯的动作呆滞住,一只脚悬空,犹豫着该以怎么样的表演方式踩下去。
“啊,我……”
在他思考的这两秒钟里,小次竟像个幽灵一样快而悄无声息地飘到了他的身后,皮笑肉不笑道:“你该不会是又想跑路吧?”
“?”沈坠拉着背包带子。“什么话?我就出去散散步。”
小次扫了扫他的包,“散步背包?”
沈坠眯了眯眼,气场全开:“怎么?有问题?”
小次雄不过三秒钟,立马被他的气势拿捏得明明白白,搓着手,害羞道:“那、那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
“……”
沈坠高冷地挥了挥手,表示不行,然后冷酷地下楼。
谁料,一向胆小的小次这回像吃错了药似的,竟一把夺过沈坠的背包,嚓嚓拉开拉链,接着大叫道:“好啊坠神,你果然又想逃跑。”
沈坠这下真的黑脸了,命令道:“还给我。”
小次紧紧抱住包,摇头。
沈坠立马上前去抢,但是这家伙动作比蛇还灵活,竟一下子跑了。
他箭步追了上去,很快追进了健身房。
这下,小次该没地儿跑了吧。
沈坠捉住他的肩膀,伸手一把把背包抢了回来,冷冷警告他:“把嘴给我闭上,知道吗?”
说完,他转身快步离去。
小次在原地盯着他的背影,果真很听话,一句话也没说。
可就在沈坠一只脚要踏出健身房的时候,他动了动脚,一个足球biu的飞了出去。
精准把半敞开的门给撞得关上了。
沈坠愣了一下,心说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吗?还能拦住他不成?
下一秒,他便发现怎么也扭不开门把手。
“???”沈坠皱着眉头看向小次:“怎么回事?”
小次清澈地眨了眨眼睛,说:“这门坏了,关上后相当于从外部反锁,只能拿钥匙从外面打开。”
沈坠:“……”
他他大爷的不信这个邪!!!
沈坠把包丢地上,两手并用去拧门把手,大有一副要拧不开,就干脆把整扇门拆了的架势。
但这门是金属做的,岂是他能徒手拆就拆的?
而在他忙活的这段功夫里,小次掏出手机,紧急把消息群发了出去。
一刻钟后——
柳传拿着钥匙打开健身房的门,定睛一看,沈坠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而小次坐在附近抓耳挠腮急得脸都红了。
“人怎么了?”
小次像见到了救星,赶忙爬起来,解释道:“他他他、他被打了。”
“谁打他了?你?”
“不是。”小次指了指沙袋,“刚才打不开门,坠神揍沙袋撒气,结果没控制好力道,让沙袋反弹给撞趴了。”
“……”
柳传笑着骂了句活该,然后把人从地上架了起来,弄到小阁楼里的沙发上去。
小阁楼位置比较隐蔽,很适合独处聊天。
柳传给沈坠倒了杯水,说道:“你要实在不想呆在这儿,那就和他好好谈。”
沈坠在沙发里窝成一团,像个泄了气的玩偶:“你觉得有多大的成功率?”
柳传自己也喝了口水,回答:“零。”
沈坠窒息地闭上眼,生无可恋地趴到扶手上:“知道不可能,那就别放这种屁了。”
柳传笑了一声。
笑得有些莫名其妙。
过了会儿,他说:“我问你件事。”
“嗯?”
“两年多的时间都过去了,你……还恨林教吗?”
沈坠冷笑,回答地果断:“恨!”
“那……如果我说林教完全相反,你相信吗?”
沈坠动了动脖子,像个鹌鹑一样懵圈地看向他:“什么完全相反?”
柳传默了默,缓缓道:“就是说,林教他…喜~欢~你。”
小阁楼里突然安静如鸡。
沈坠像卡顿了的小机器人,连眼睛都变得呆滞和机械了。
柳传正要问怎么了,下一秒,一杯水泼到了他的脸上。
“……”他摸了把脸,抓狂,“你他妈……至于吗你?”
沈坠把杯子泄愤地丢开,碎了,暴躁道:“还没到半夜呢,再讲恐怖故事削死你。”
“……”柳传一脸纳闷,“不是,你不相信归不相信,为什么会觉得这很恐怖?”
“难道不恐怖吗?”沈坠反问,“你想想,他那样的人,会在什么情况下喜欢我?”
“什么情况下?”
“被鬼上身。”
“……”
柳传心里默默为林申折点了根蜡烛,林教,你的追妻路啊,难走咯。
柳传沉默了半晌,道:“我觉得吧,话不能说得太绝对,不管是对他还是对你。”
“呵呵。”
“如果,我是说如果,就像末日游戏里的副本一样,全世界突然就只剩下两个人类,一个是你,另外一个是林教,那你们俩……”
“我俩会相安无事到人类彻底灭绝。”沈坠团成了一团,表情却是尖锐倔强的。
末了,他反过来问柳传:“你不会以为我和他都饥不择食到这种地步了吧?”
柳传无话可说:“……”
“再说了,我俩就算饥不择食也没意义,又不能怀孕下崽,我们注定成为不了拯救人类繁衍人类的超级英雄,不如一刀剁了算了,一了百了。”
说着说着,沈坠自己把自己给逗笑了。
柳传却笑不出来。
“说来说去,就是一定要走,对吗?”
沈坠点头。
“可你不是还有合约在身上吗?不按正常流程解约,你以后就找不到新的战队打电竞了。”
“所以我打算直接解约,到时候赔个违约金就完事儿了。”
“那可是一个亿,你上哪儿弄那么多钱去?”
这把沈坠给问住了。
就好像回到了两年前,问题还是那个问题,违约金还是那么多的违约金。
沈坠默了默,低下倔强的眉眼,说:“大不了回去认个爹。”
比起从前的剑拔弩张,这两年,沈坠和沈学军的关系反而变得有所缓和。
这其中主要是妹妹杨瑞萤起的作用。
虽说沈学军和杨鸢当年分开时闹得不体面,好在后来在孩子的问题上达成了一致的协议。
杨瑞萤虽然跟着杨鸢长大,但也会时不时地回国看沈学军。
而一向不爱回家的沈坠,现在也会因为她的回来而偶尔回次沈家。
一来二去的,尽管他现在依然看沈学军不顺眼,但杨瑞萤在中间当润滑剂,他和沈学军相处起来稍微丝滑和平了一些。
沈坠这次来WWG之前,很难得的找过沈学军借钱。
沈学军以前是很愿意给他钱的,就怕他不要。
而沈家有的是钱,拿出一个亿只是操作个银行手续的问题,按理说,沈学军在他开口之后,立马就会把钱打过来。
就算不给钱,怎么也会派个王牌律师团过来帮他打官司吧。
可偏偏这一次,沈学军选择了袖手旁观,不愿意把钱给沈坠,哪怕沈坠是以借的名义。
这其中的蹊跷,还得从两年前杨鸢企图带沈坠去英国开始说起。
沈坠已经满了十八岁,已经不太涉及抚养权不抚养的问题了,理论上说,只要他想,他就可以自由地跟着杨鸢离开。
而沈坠个人也的确动摇过这个心思,毕竟这么多年没有享受过母爱,现在母亲回来接他了,他不动心才怪。
可沈学军不乐意了。
要知道,他就只有沈坠这么一个儿子的。
虽然早年为父不仁,没怎么尽到父亲的责任,把孩子气到离家出走,好在后来也醒悟过来了,赶紧示好补救。
沈学军知道自己儿子脾气倔,所以早就做好了要长期缝补这段父子关系的准备。
如果他没看见过沈坠对杨鸢的依赖。
如果他没看见过沈坠产生过跟着杨鸢移民去英国的念头。
做父亲的也会吃醋啊。
面对一手拉扯大的亲儿子想要跟离异前妻去英国,他怎能不挫败?
他难免耿耿于怀,虽然自己以前做爹做的不怎么称职,但怎么都要比杨鸢要优秀吧?
结果到头来,沈坠竟然想要跟着杨鸢离开。
那时候开始,沈学军心里就开始扭曲吃味儿了。
之前没什么机会,这次可让他逮到机会作了。
前些天,沈坠问沈学军借钱,沈学军没答应,但不久又给他发了个消息。
文字内容挺煽情的,总结下来一句话:要钱可以,多少都可以,但是得回家,叫爸。
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沈坠拿了这个钱,就得认回沈学军这个爹。
沈坠当然不愿意,他还是有骨气的。
然而仔细一盘算,终于发现服软回家认爹总比被圈在WWG受林申折的折磨强吧?
这样一来,他连逃跑都省了,沈学军明天就会提钱过来领他回家。
只不过让他恨得牙痒痒的是,林申折只是动了动手指头,就轻而易举地赚了他一个亿。
奸商!超级大奸商!!
不过不管怎么样,他一定要走。
柳传见沈坠去意坚决,终于不再劝了。
他看向别处,沉默了许久,才撂下一句话:“随便你吧,你爱走不走。”
说罢起身离开。
沈坠盯着柳传渐渐消失的背影,后知后觉自己好像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从而忽略了他的感受。
不仅是柳传,其他老队友的感受他也没怎么在乎。
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沈坠心情拧巴,烦躁地在沙发上平躺了下来。
下一秒,瞳孔蓦地瞪大。
正上方,林申折正站在楼梯上低头静静地俯视着他,一双眸子深湛而沉静,如一汪古井般吸人。
吓得他浑身一僵,比死了的鱼还要硬挺。
不是,这家伙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走路没声啊?
林申折缓缓从楼梯上走下来,沈坠也蹭的坐了起来。
沈坠觉得和他没什么好说的,看也不看这个男人一眼,冷冷地径直往前离开。
倏地,手腕被另一只大手握住,掌心熨烫,力气巨大,都快要把他的骨头烫坏和握碎了。
沈坠立刻应激地甩开林申折,黑脸道:“有事?”
林申折微微垂眸,静静地凝视着少年,眼底似压抑着很多复杂的、滚烫的、难以宣泄的情绪。
很多时候,并不是他性格冷沉镇静,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那些乱七八糟的情感,而是即使说了那些事,沈坠也不信。
况且,信了又怎么样?这小鬼好像对他一点感情也没有了。
沈坠的冷淡,让林申折一度产生了巨大的落差感。
他无法接受现在的沈坠和以前的沈坠在对待他的态度上简直判若两人。
他深深地注视着沈坠,试图从少年的眼睛里看到哪怕一丝从前喜欢他的波痕。
可惜,并没有。
此时此刻的沈坠看他比看陌生人还要冷漠。
林申折的心尖淌过一阵晦涩的疼痛,他敛去眼底的涟漪,双手插兜,开口淡淡道:“签你回来,是因为WWG已经很久没有开过花了,它需要你。没有别的原因,你放心。”
沈坠怔了怔,仔细品他这番意思,左边嘴角突然没忍住,轻轻地扬了下。
这个男人是……承认他比他强,WWG没他不行吗?
突然爽到了是怎么一回事?
林申折盯着他不仅不失落,甚至还有点小开心的表情,心口又是一堵,闷疼得慌。
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继续道:“我知道你排斥我,但我并不认为意气用事能解决问题,还是说,你认为联盟里还有别的战队比WWG还适合你?”
沈坠突然一噎。
“沈坠,职业选手吃的是青春饭,你缺什么,你需要什么,你心里比我更清楚,如果你还想再拿一个全球冠军的话,我不建议你做太冲动的选择。”
这下沈坠又不开心了。
他皱眉不爽,语气里难掩狂傲:“你以为我没了你就拿不了世冠?”
“你想和我谈的是概率问题还是时间问题?”
“你……”
沈坠顿时哑口无言。
好吧,林申折说得很对,联盟里那么多家战队,但也就只有WWG最和他适配。
资源顶配,团队顶配,甚至因为之前就合作过,这次重启合作,可能连磨合期都省了。
沈坠当然可以另选战队合作,但不会再有一支战队比WWG更适合他了。
以他的实力,他当然可以再拿世界冠军,但如林申折所说,这不仅是概率问题,也是时间问题。
没有任何一支战队帮助沈坠拿世界冠军的概率会比WWG更大。
如果真有那么一支战队,那只能说,就像BOX一样,必须经历一段漫长的磨合期。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天生就一加一大于二的合作?多少选手在为数不长的职业生涯里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花费在适配战队上。
而沈坠天赋再高,也经不起一个又一个两年的消磨。
林申折看着沈坠抱起双臂不说话,一副咬牙切齿生着怒气超级不服但又不从辩驳所以超级郁闷的样子,像从前那样,难掩稚气可爱,他忍不住勾了下唇。
“沈坠,我想和你做的是双赢的合作,我希望你慎重考虑。”
“当然,你要真的不愿意,我也不强求,选择权在你。至于违约金……”
沈坠抬起眸子阴恻恻地瞪向他,两只眼睛一边写了一个大字,组合在一起就是:奸商!!
少年无声但又生动的控诉让林申折的眸底闪过一丝笑意。
“你放心,当年我没有收你母亲一分钱的违约金,现在也不会要你的钱。”
沈坠愣了一下,旋即道:“无奸不商,不图我的钱,万一我跑了,谁知道你又会怎么对付我。”
林申折沉默了两秒,缓缓地送了他两个字:“你猜。”
“…………”
好熟悉的回答。
“好了,我话就说到这里,剩下的你自己做抉择吧。”
话毕,林申折抬起左手,不同于以往惯爱揉一揉沈坠的一头呆毛,这次他的掌心轻轻地摁了一下少年的头顶,而后转身离去。
沈坠站在原地,摸着自己的头顶陷入深思。
林申折对他做的这个动作,他很熟悉。
平时他的三花猫调皮撒野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在猫儿的头顶摁一下,警告它乖一点,不然下一顿的小鱼干就要扣光光咯。
可他寻思自己也不是猫啊。
所以……他能乖?
***
自那次在小阁楼谈话后,沈坠又安分了三天。
这三天,他似乎接受了现实,终于愿意融入到WWG的团体中。
大家看见这种情况,自然喜不自胜。
中午,章孔刘站在窗前往外看,看见沈坠正在花园里刨土坑,然后把几株牡丹花苗种了下去。
而少年的附近,一只白色毛绒小羊驼正趴在花丛里一口一朵玫瑰花地咀嚼着。
沈坠种完牡丹花苗后发现附近的玫瑰花突然秃了一片,都懵圈了,然后无语地扛起仙仙,迅速离开这片花园。
“看样子是不打算跑了。”章孔刘看乐了,回头对林申折说,“话说回来,你是怎么说服他的?”
林申折也正透过窗户看沈坠,眼神一度柔和像要淌出一片流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