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
林申折陪倩倩演完戏后才晓得,他们一起出入商场和其他一些公共场合的画面又被狗仔拍下来,写成了花边新闻发表在了网上。
虽然北城的“生态环境”就是这样,总是不乏一些娱乐报刊喜欢盯着权贵圈来造势博眼球。
当然,以前这些小媒体是不敢招惹他的,但可能是上次的“先例”给他们长了胆子。
他少有的动怒了,立即找人去删掉那些所谓的劲爆新闻。
但林申折这个举动引来了倩倩异样的目光。
“啧啧啧,以前也没见你为着几条破报道发火啊,今天这是怎么了?”
“以前?”林申折皱着眉,“你说上次?”
上次他和倩倩出入慈善拍卖会的时候的确大张旗鼓地传过一次花边新闻,当时还上了热搜。
但那次是他们有意为之,目的既是为了帮倩倩隐藏一下恋情,也是为了帮林琳和沈学军的风波转移话题和热度。
“不止吧。”倩倩双臂环胸,“我记得你当时还说过,你想打消你那位异父异母的弟弟对你的……嗯,就是那种想法。”
林申折沉默,算是认同。
“可是,更早以前你和他的那些报道和舆论呢?”倩倩突然问。
林申折愣了一下:“什么?”
“你们俩之前传了那么多的绯闻,几乎全国人民都知道了你俩有不正当关系,当时怎么没见你这么应激?”
林申折蓦地哑言。
倩倩眯起漂亮的眼睛,盯着他的目光开始变得玩味。
“所以真相就是,媒体报道你和他的花边新闻,可以。但报道你和别人的花边新闻,不行。”
“对吗?”
林申折:“……”
“又所以,你现在这么急着删掉我和你的报道,其实是在害怕……”
“够了。”
这回倩倩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林申折黑着脸打断了。
倩倩的表情无辜清澈极了,她抬手在自己的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表示好嘛好嘛,不戳破你了。
林申折心情烦躁地看了眼时间:“我先走了。”
“去哪儿?”
“回南洲。”
倩倩一脸无语:“呵,口是心非的男人。”
***
林申折说是回南洲,但也没打算直接走人,怎么也得跟林琳女士交代一声。
林琳女士倒也没阻拦他,只是劝他和家族吃顿饭再走。
他算了下时间,发现吃顿饭的功夫还是可以的,不出意外的话刚好可以赶上晚上的最后一趟飞机。
只是没想到,当林申折驱车回到家,一只脚刚踏进门槛,便接到了章孔刘的电话。
也是这时,林家人看见他出现在门口,赶忙高兴地出去迎接。
不料,忽见他接起电话,然后把脚收了出去,招呼也不打,蓦地匆匆转身离去。
林家人当场木在原地,脸上的笑容秋风扫落叶似的沧桑和萧条。
林琳气得不轻,但紧接着她便意识到可能是远在南洲城的沈坠出事了。
毕竟在这世上,能轻而易举地牵动她那死气沉沉了二十七八年的好大儿的情绪的人,也就只有那个小崽子了。
而她这个做母亲的每次想到这件事,心里也挺吃味的……
另一边,林申折接到章孔刘的电话后,原本订好的今晚最后一趟的航班,直接被改签成了最近的一趟航班。
他甚至忘了通知林琳女士。
数个小时后,林申折落地南洲,直奔医院。
一天后。
沈坠在一阵刺鼻的消毒水中缓缓醒来,盯着白色天花板发了许久的呆,意识才渐渐清明。
一转头,便见五六个人或坐或站在床边,全都焦急地望着他。
见他醒了,大家的脸上又都露出高兴的笑容。
An全然不顾自己将近两百斤的体重,弯腰一把把他薅着抱了起来,一边摇晃,一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哀嚎:“呜呜呜呜呜……小队长,我还以为你要死了呢。”
原本气氛喜悦的病房蓦地鸦雀无声。
旁边人窒息得嘴角直抽抽。
“死胖子,到底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边儿呆着去。”Zoo把人拽到一边,然后笑眯眯地和沈坠说,“坠啊,你别听他瞎说。什么死不死的?咱就是营养没跟上,生了场小病而已。”
沈坠比以前瘦了不少,病号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脸色苍白到几近透明。
他环视了圈四周,目光空洞又茫然,嗓音虚弱地问:“你们为什么送我来医院?”
“废话,晕倒了不送你来医院,难道直接推你去火葬场火化吗?”Zoo也是这么随口一开玩笑,
但紧接着,沈坠又一个问题,直接把所有人给问沉默了。
这个病弱少年奇怪地问:“我晕倒过?没有吧。我明明刚才还在训练室训练……”
Zoo怔了怔,扭头看向其他队友。
队友们也面面相觑。
最后是章孔刘说:“哦……做梦吧。正常。”
大家这才了然地点头,孩子昏迷了这么久,一时半会儿梦里走不出来也正常。
An借机抬手捏了两下沈坠的脸颊:“小队长,快醒醒快醒醒,快回到三次元世界。”
小队长被捏得立马生气了,拍开他的爪子,黑脸道:“我知道。我已经醒了,不用你提醒。”
“那就好。饿了吗?哥哥去给你热饭。”
“不想吃饭。”沈坠薅了薅乱乱的头发,“我做的意大利面还放在客厅桌上,你们帮我端过来吧。”
病房里突然又静默了下来。
大家这回齐刷刷地看向章孔刘,章孔刘的舌尖抵着下齿,也沉默了。
沈坠看大家没动静,疑惑:“怎么了?你们谁把我的意大利面给偷吃了?”
代玉反应最快:“额没没没……我这就去给你端过来,但、但是你得先帮忙照看一下你的宠物。”
说着,他突然弯腰从地上抱起一只白色软绵的小羊驼。
“队长,你打算把它拴哪儿?”
沈坠盯着羊驼,脸上有一瞬的惊愕,然后蹙眉:“我的宠物?我什么时候养了这么一只东西?”
这下,大家的脸色彻底变得凝重了。
An悄悄地嘀咕:“他这是把脑子给摔失忆了吗?”
柳传却不认同:“失忆?可他连很久之前做的意大利面都还记得。”
二人才刚议论了个头,沈坠忽然蹬开被子,跳下床,从代玉怀里抱过小羊驼。
“我想起来了,它是我刚从宠物店里买回来的。”
众人见状,只觉原来是虚惊一场,刚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回到原处。
岂料下一秒,沈坠看向他们,催促道:“不是说了让你们去给我把意大利面端过来吗?我刚做的,再不吃就要凉了。”
他又撸了撸小羊驼的毛,嘴里碎碎念:“吃完待会儿还要和周烟去看电影……也不知道你们到底谁说的我喜欢人家,搞得我现在八张嘴也解释不清。”
和周烟看电影?那不是去年秋天的事情了吗?
乖乖,这到底什么情况啊?
就在大家百思不得其解沈坠这到底是什么症状的时候,病房门被推开了。
林申折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医生。
一见沈坠醒了,男人怔了怔。
“小坠……”这声低沉的呼唤中难掩惊喜。
沈坠见到他却反应平平,只是扫了他一眼,而后继续低头撸羊驼崽崽的毛。
林申折已经习惯了他这个冷淡的态度,走上前,先是摸了摸他的额头,确定他已经退烧后,转眸示意了医生一个眼神。
医生立刻过来给沈坠复诊。
章孔刘却伸手拦了下医生,说:“不急,老林,出来,我跟你们说点事。”
***
林申折已经连续一周推掉了工作,每天只干两件事——呆在医院陪沈坠养病,以及趁空思考某件事。
在这之前,他从未料过他和沈坠之间会发展到今天这种地步。
医生诊断说,沈坠已经出现了记忆紊乱和断裂的情况。
综合之前的自残和幻想症,很明显,他的病情在经过人工干预和矫治之后,不仅没有得到正向反馈,反而恶化到全面重度的程度。
谈到原因,主治医生无奈地说了一句话:“从中医角度看,这是心病。心病还得心药医。”
林申折不是听不出这话的弦外之音。
但凡这类心理和精神疾病在临床上有快速有效的应对手段,医生也不会说出这样玄学且唯心的一句话。
同时,这医生也很有趣,一下就把问题反抛给了林申折。
心病得用心药医,沈坠的心病是谁?
不就是他林申折吗?
于是林申折夜夜失眠。
他在某件事上像钻进了一个死胡同,左右找不到出口。
直到第四天晚上,他坐在病床前,给吃了药后陷入沉睡的沈坠掖好被子,不知怎的,竟一时兴起拿起了手机,打开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登录的微博。
他平时不怎么玩社交媒体,偶尔了解一下网上的舆论讯息才会上线一次。
账号登录后,不无意外地看到了铺天盖地评论和私信。
林申折大致浏览了下,发现都是因为沈坠而顺着网线过来骂他的。
骂的花样倒是没多少,左右不过喷他是畜生,是变态,是负心汉,都快奔三的老男人了却要引诱才成年不久的小男生。
而且引诱也就罢了,还不负责。
但凡换个人遭遇网友这样谩骂,肯定感觉自己要被冤死了。
林申折却不甚在意,反而莫名笑了一声。
他戳开自己的账号主页,懒洋洋地往下滑动,一个一个地查看自己过往发的博文。
其实总共也没多少个,大多数帖子都是换魂那段时间,沈坠以他的名义替他发的。
发的还全是沈坠自己的照片。
当然,那时候的沈坠是被他附了身的。
所以本质上,这些博文记录的都是林申折自己在那段时间里职业打电竞的精彩经历。
互换回来后,林申折一直没删除掉这些帖子。
而也正是这些博文,一度成为了网友口中的“林申折喜欢沈坠”的如山铁证。
换以前,他只觉得那些网友是在扯淡。
照片并非他所拍,博文也不是他所发,他喜欢沈坠?怎么可能?
且不说沈坠是他的选手和学员,单论沈坠比他小那么多,他们两家也即将要结合成重组家庭。
在名义上,他们马上就要成为兄弟了,他这个做哥哥的,怎么可以喜欢弟弟?
这是林申折以前的想法,这也是正常人的一般想法。
可现在,他忽然产生了点不太寻常的念头。
事实上,在从北城飞回来的航班上,他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如倩倩所暗示的那样,看到那些小道新闻传他和她的花边新闻时,他到底为什么而愤怒?又为什么如此急迫地让人去删掉网上那些东西?
难道真的是害怕了吗?
害怕沈坠会看到这些新闻。
害怕沈坠会相信这些新闻。
可是再然后呢?
林申折放下手机,目光缓缓落在熟睡少年的脸颊上。
沈坠此刻紧蹙的眉头,看得出来,虽然他睡得沉,但又在做噩梦了。
林申折定定地凝望了会儿,心念一动,竟倾身凑了过去,抬起指腹,轻轻地揉了揉他的眉心。
沈坠动了一下,好像不是很喜欢男人的触碰。
林申折便收回手,视线下移,目光又落在了少年没什么血色的唇瓣上。
他清楚得记得,以前这双唇瓣惯是鲜红色,像染了玫瑰的花汁。
等等。
他记错了。
沈坠的嘴唇天生淡粉色,像三月樱花。
只有一种情况,才会变得像玫瑰一样鲜红。
——接吻。
——和他接吻。
林申折蓦地回忆起了那段荒诞离奇的时光,那时,沈坠每天顶着教练的身份对他“仗势欺人”。
也是那段时间,双方的吻技突飞猛进。
林申折虽说的确二十七八快奔三了,老男人一个,但情感经验不多。
现在想起和沈坠的那些离经叛道的亲密接触,耳根子竟然热了起来,凸起的喉结也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口开始莫名有些干。
他重重地呼了口气。
沈坠像是听到了这道叹息,手指轻轻动了一下,勾住了他的左手无名指。
林申折浑身怔住,低眸看向他们交缠的手指,久久不能回神。
那一刻,他的心底突然破土而出一株绿芽。
同时,之前在死胡同里打转般的迷茫和烦躁也消失了。
尽管这并不算是找到了出口,这株绿芽也太不能见得光,但这团乱麻总算被他找到了一个线头。
林申折想,这个线头,应该就是医生口中的可以治疗沈坠心病的心药吧。
***
次日,沈坠醒来,病床前没人。
他习惯性地发了会儿呆,才听到原来病房外有人在说话。
掀开被子下床,走到门口悄悄地听了下,很容易听出是林申折在打电话。
在和谁打电话?
“倩倩,你要一个人去见我父亲?”
“不行,这件事我们双方家长都会参与,你一个人去不稳妥。”
“你等我几天,等小坠的病情稳定了,我再回北城带你去见我父亲。”
林申折说的是退婚的事。
他刚和倩倩聊到一半,余光便瞥到病房门口闪过一个人影。
“回头和你说。”
他快速掐掉电话,拎着保温饭盒走进病房,便看见沈坠纤瘦的身影在洗手间洗漱。
情况还不错,至少会主动下床走动了。
之前几天,这小鬼躺在床上连根手指头都不动一下的。
不是动不了,是单纯地像只猫儿犯懒不想动。
但是对于患有多重心理病的患者而言,这种犯懒并不是正常的,而是犯病的症状之一。
总的来说就是意志极度消沉。
消沉到连自残都懒得干了。
所以前几天,林申折因为沈坠的这件事而焦虑得太阳穴都要爆炸了。
幸好现在情况有所好转。
他收回目光,把保温盒放到桌上。
几分钟后,沈坠从洗手间一出来,便看到桌上已经摆放好了食物。
今天吃的是西餐,有牛排、鹅肝、蘑菇汤和意大利面。
林申折转眸看向他,见他迟迟不过来,问:“不饿吗?”
沈坠默了默,摇头。
但怎么可能?
昨天他一整天没吃什么东西,又早早地入睡了。
林申折扫了一眼今天的食物,说:“你这几天不是一直说想吃意面吗?”
他这话刚说完,也不知怎的,沈坠的眼中竟立即燃烧起一簇愤怒的小火苗。
少年磨着牙,一字一顿硬邦邦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不喜欢吃西餐!尤、其、是、意、面!!只有你不知道!!!”
林申折:“……”
林申折怎么都没料到,自己费心请米其林五星大厨做那么一顿西餐,没哄到小鬼开心就算了,还迎面遭到一顿愤怒的控诉。
一时间,他心情复杂,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他当然知道沈坠不喜欢吃西餐。
但这小子近几天频繁念叨意大利面意大利面,让他错以为沈坠忽然就想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