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衍再次来到S城是在一周后,十二月下旬,受全国大范围寒流影响,几天前还温度适宜的S城一秒入冬。
湾流G650划过铅灰色天幕降落机场,辛衍收回百无聊赖眺望舷窗外的视线,听见姐姐辛悦正在用德语跟人通电话,她很忙,从上飞机到现在,通讯几乎没有断过。
最重要的是,她很享受这种日理万机且运筹帷幄的状态。
其实从小辛衍就很佩服他姐,两个人年纪相差九岁,辛衍还是小奶团子的时候,辛悦已经能用英文和过来家里拜访的外国客户对谈如流了。她语言天分极高,上帝也并没有因此拿掉她身上其他方面的才能,她最好的是理科,并且在大学期间连续两届获得国际马拉松全马完赛奖牌。
辛悦几乎是生来就为继承家族企业做准备的,才识,能力,气魄,以及身体素质。
只可惜,她是个女孩。
所谓世代簪缨的高门大户,传承的不止是财富,还有某些根深蒂固的封建陋习,比如子嗣延续,比如血脉承袭,即便时代在进步,今朝已不同往昔,那些深宅大院里闭目塞听的老顽固们,潜意识里还是会认为,女孩子,并非家族继承人的第一优选。
意识到姐姐不喜欢自己是在辛衍五岁那年,而在此之前,这对姐弟的感情也一直都很淡薄。
辛家本家的宅院很大,大到可以让不想见面的人一年半载都见不着面,辛太太身体底子差,生下小儿子后就一直卧病在床,辛衍几乎是由几个贴身保姆一手带大的,长到五岁,粉雕玉琢的小奶团子一个,颇讨本家的几位长辈们喜爱。
他的容貌优势从小就显露出来了,都说儿子像妈,其实最好看的是辛太太,辛悦的眼睛和轮廓更像他们父亲,凌厉有余而柔美不足。
有句话叫美人在骨不在皮,辛太太就是那种即便躺在病床上,也能让人生出“病如西子胜三分”的感慨来的真美人。
但也有个词叫红颜薄命,同样在辛太太身上得到了印证。
那是一个秋天的清晨,五岁的辛衍从床上醒来,平常守在身边照顾的保姆婶婶却都不见了踪影,他本能感觉到异样,翻身下床,光着脚丫跑出卧室。
外间倒是守着两个人,听见动静转过身,期期艾艾地喊了声小少爷。
辛衍不喜欢他们看向自己的眼神,带着某种旁观者的悲悯,不过五岁,却已经有了远超同龄人的聪慧和敏感。
“他们都去哪儿了?”
“都去太太那儿了,小少爷,太太她……今天早上走了。”
辛衍顾不上穿鞋,一路狂奔着穿过走廊往母亲的院子里跑,明明是清晨时分,因为天阴,整座宅院都笼罩着一股暮气沉沉的灰色调,潮湿而压抑。
他跑得太急太快,拐个弯,一头撞在了刚从私立寄宿学校回来的姐姐身上。
惊呼声四起,辛衍重心不稳后仰着要跌倒,被辛悦一把扶住胳膊,支撑着稳住了身形。
他仰头,五岁的小男孩,唇红齿白五官精致,脆生生地喊道:“姐姐——”话音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