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真人,仲瑛是昆仑的弟子。”
“弃徒!你们不是早将他逐出门派了吗?若不是我亲自带人上贵派理论,只怕他还在那妖女手下逍遥自在呢!”
风柏真人道:“真人此言差矣。当日在昆仑,难道不是我主动出面答允了真人?昆仑的弟子也好,弃徒也罢,要论罪管教,也必须昆仑动手!”
气氛僵持,尹三伯身边的林寻道:“两位前辈消消气,大家本是为同一件事,何必闹得不愉快,三伯……”他上前一步,低声道:”昆仑带足了人手,志在必得,这个面子不得不卖。“
尹三伯扫了昆仑诸人一眼,拂袖而去。
林寻紧跟上去,待到了远处,林寻道:“表妹说不定真的不在城中,三伯,我们再在瀛洲东边四处派人找找吧?”
尹三伯瞪他道:“若只是为了一个叛族的丫头,倒好了!没有龙君的消息,我们便是前功尽弃,不光得罪了龙族,还要眼看着自己的族人一个个惨死,等着终有一日轮到你我……”提起炽血症,尹三伯脸上满是阴霾笼盖。
林寻张了张口,低下头去。
尹三伯看着远处的海面,眉头一拧:“继续派人在燕城四周盯着,再派一批精锐,跟着昆仑的人,就埋伏在昆仑山周围。”他转过身,“那仲瑛与金龙渊源不浅,只要盯着他,就不怕金龙不现身。”
昆仑。
“跪下!”
仲瑛跪在正中,大殿里上首掌门端坐,两侧依次坐着众掌事的真人,寻芳宗弟子,以及悬钩子。
“逆徒仲瑛,搅乱尹家婚事,引诱尹家长女私奔,现已捉拿归门。”风柏真人站着朗声道,“请掌门及众位掌事真人处置。”
众真人交头接耳,私语起来。片刻后,一名真人起身向掌门道:“此事不光是门徒不肖,还涉及尹氏,不能不给尹家一个面子,就杖责一百,囚禁三百年,掌门以为如何?”
掌门沉吟许久,道:“杖责一百,怕是闹出人命来,就减为五十吧,至于囚禁,就囚在积石潭吧。”
“掌门真人。”悬钩子忽然起身,“老儿有一事相求。”
“七师伯。”风柏真人转身道,“难不成你还要为他求情?”
悬钩子拱手道:“并非是求情,只是我的徒弟,我自了解,他性子顽劣,恐怕被□□了也闹出事端来。我想求掌门,亲自择人看守。”
风柏真人眉心一跳道:“积石潭是我寻芳宗之地,自然由我寻芳宗派人看守,何须掌门亲自择人?多此一举!”
悬钩子面色波澜不惊:“风柏真人此言差矣。仲瑛是我的徒儿,我自然心疼他,可他闹出这么大的事端,少不了我这做师父的轻纵之罪。我不能偏袒他,否则便是坏了门规。他父亲曾是寻芳宗弟子,与寻芳宗便有一层亲,若让他在寻芳宗的地界由寻芳宗的人看守,恐怕门中其他人心中不平哪!”
风柏真人道:“此事我可担保,绝不会……”
“罢。”掌门抬手示意,“悬钩真人所说在理,纵使你无偏袒之意,可在别人心里,却留了个疑影儿。也好,那就由启元真人指派弟子前往积石潭看守吧!”
风柏真人气噎。众真人彼此看看,了然点头。这启元真人却是和风柏真人一向不睦的,由他指人去看守仲瑛,绝不会心存偏袒,又看在仲瑛师父的悬钩子的面上,想必也不会私下恶待仲瑛,倒是个最公允的人选。
铁链哗啦啦,在雪地里跟着人拖行。
积石潭寒气逼人,一泓潭水深不可测。两名看守弟子将拖着的人往潭水边一扔:“从此你就在这里静心思过!”
说着转身,抬头却见眼前站了一到发须皆白、背负长剑的道人,忙作揖道:“见过悬钩子师祖!”
悬钩子点点头:“可否让我和仲瑛独处片刻?”
弟子稍一思索,拱手道:“那请师祖快些。”
“多谢。”
弟子辞谢着退至外面狭窄山道守卫。
血染红了浅浅一层细雪,仲瑛虚弱地“呸”了一声,眼前立了一双绣有八卦纹的靴子,仲瑛抬头道:“师父。”
“燕乌集阙风平浪静,为何要回来?”
仲瑛看向悬钩子道:“师父,方至青在哪里?”
悬钩子道:“他在莲花峰的地宫,莲花峰是寻芳宗所在,你如今在这积石潭,四周有结界,你走不出去。”
仲瑛笑了一笑,不置可否,挣扎了两下,仍旧爬不起来:“我爹娘,究竟是怎么死的?师父,您知道多少?”
悬钩子默了许久,开口道:“那年,你爹已是昆仑弃徒,与你娘在燕乌集阙暂避,这时候,寻芳宗得到了‘鹿卢’的消息。”
“你爹的师父是江月真人,是你爹平生最敬爱之人,‘鹿卢’遗失时,江月真人已经闭关,你爹虽被昆仑逐出门派,但却不希望江月真人出关时,听到的是‘鹿卢’丢失的消息,因此范柏传信与他,请他一同去夺回‘鹿卢’剑,你爹欣然答应,和你娘一起赶到魔界,与风柏真人还有你小师叔方至青汇合。”
“在魔界的情况,我便不知道了。不过我曾接到你小师叔的飞鸽,说你娘已然有孕。”
“待到风柏真人回来时,便带来……你爹娘被魔修埋伏、双双战死、尸骨无存的消息,而魔修之所以能顺利埋伏你爹娘两人,竟是因为,方至青暗中与之勾结,想要独吞‘鹿卢’剑。”
仲瑛道:“事实当真如此?方至青不曾辩解?”
悬钩子道:“方至青被带回门派时,已经修为尽废,神智不清。我问他你爹娘的死因,他便咆哮吼叫,状若疯癫,险些打着了我。我再打听你娘腹中孩儿,更没人知道你的下落。”他凝视着仲瑛,仲瑛亦回望着他。
悬钩子俯身道:“为师看看你的伤。”
仲瑛道:“小伤,死不了。”
悬钩子一把扣住他的脉门:“教为师看看,为师只能见你这一面。”
仲瑛身体一顿。悬钩子一只手按住他的脉门许久,最终松手道:“你长大了……为师能帮你的不多,今后,只能靠你自己了。”
悬钩子从背上取下长剑,正是仲瑛的那柄锈剑:“此剑是你用惯了的,我向他们讨了来,你在禁中,亦不能忘了勤加修炼,此乃立身之本。”
仲瑛一手抓着剑,一手紧握成拳道:“谨遵师父教诲。”
悬钩子起身,飘然离去。仲瑛趴在雪地里许久,终于用双臂支撑着坐起。
他一手抓着剑,另一手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只见拳头内掌心躺着一片陈旧的布帛,像是匆忙从衣角撕下,上面斑斑点点,用血书了一行凌乱字迹:
“嫂生一子瑛,安。”
莲花峰大殿,风柏真人盘坐蒲团上,闭目养神。
“没想到,还是让悬钩子那老狐狸摆了一道!”二弟子站在蒲团前,垂首愤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