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潇在离开后第六天回来了。
他回来后并没有立即来见方淮,他的消息方淮是从七喜口中得知的。
“姐姐们说少宫主去了旋室, 可能是受了什么伤吧。”
七喜回过方淮的话, 便又低头趴在绣架上, 盯着铺开的纹路, 因为方淮随口说了句床帐上的金银绣线晃眼睛, 她就打算替方淮重新绣个帐子, 用的花卉草虫的图样。
方淮见她如此就有事做了,不至于围着自己一个劲打转,索性让她把绣架搬来,爱绣多久绣多久。
方淮没有再多问,倒是七喜绣完一片草叶后,抬头看了看方淮,低声道:“希望少宫主别受什么大伤才好。”
方淮回头看了看她,笑道:“一见了你少宫主两腿就打战,怕得跟避猫鼠似的, 怎么反倒担心他的好坏了?”
七喜拿手帕擦了擦手心渗出的汗, 低声咕哝道:“少宫主虽然可怕了些,可是也没真对我做什么呀。”
方淮只能感叹她的迟钝, 经过她身边, 拍了拍她扎成两个包子的头, 去床上打坐冥想了。
余潇是过了一天才回到大殿里来的——这本来就是他的寝殿。
方淮正在低头看七喜绣好的床帐部分, 感叹小丫头的手巧。余潇走进来, 手一抬, 七喜立马兔子似的跳起来, 下意识连整个绣架都要扛起来带走,心虚。被方淮啼笑皆非地按住了,她才两手空空、拱肩缩背低头跑出去了。
余潇看着那摆在窗下的绣架,旁边一个小竹框里面的针线。
方淮怕他看见七喜的东西放在这儿又心生不悦,道:“我叫她绣一个床帐。”
余潇转头看他,方淮见他没有发火的意思,便转身走开了。
余潇道:“师兄,你过来。”
方淮回过身,只见余潇袖中笼着一个琉璃瓶子,巴掌大小,他将瓶塞打开,将里面晶莹的露滴似的液体一滴一滴倒进桌上的茶壶里,而后斟了一杯茶。
方淮走过去接过那茶杯,什么也没问,仰头就喝了,喝完之后倒是觉得满口余香,像吃下什么花瓣似的。
余潇看着他喝完。方淮将杯盏放下,随即脸色一变,身体支撑不住倒下。
余潇一伸手将他抱起来,放到床上去。
方淮仰着头,脖颈因为痛苦绷紧拉出一条优美的弧线,感觉从酒液滑下的喉管开始,到五脏六腑,有什么东西像经络一样丝丝缕缕在他身体里延展开。
他张着口,余潇搂紧了他的腰,吻着他的面颊、嘴唇道:“难受就喊出来。”
方淮的睫毛颤动了几下,双眼开始失去焦距。
他面对着眼前的一片黑暗,承受痛楚的同时模糊地想,余潇给他灌入的灵力,应该足够帮他再压制体内的魔毒两天才对,怎么会现在眼睛就看不见了?
是新的折磨他的手段?
余潇的热息不时打在他脸颊、眉眼鼻唇,轻柔绵密的吻向下到下巴、喉结,做着徒劳的抚慰。
等身体那种血管筋骨都被刺穿的疼痛渐渐隐没后,眼前的黑暗也消退了,色彩重新填满了视野,余潇将脸埋在他沁着冷汗的颈窝里。
“这是琉球白露。”余潇道。
方淮双眼睁了一睁,看着上方。琉球白露,他当初在因断肠花失明后就知道了这样东西。
此物生于望春潭水畔,从与毒蛇相生相伴的琉球花的蕊中采出,相传能解各样奇毒。与之相对的,断肠花这样剧毒的魔花,幼芽却生长于至纯至善的灵兽身侧。天地万物,也真是奇妙。
望春潭早在千年前就枯竭了,周围的生灵自然随之湮灭,不然爹娘为了他的眼睛,势必要去走一趟的。却不知余潇是从哪弄来的琉球白露。
“茶壶里的茶水,你每日喝一杯,喝完了就好了。”
方淮闭上眼,不置可否。
余潇本就不期待他的回应,只是搂紧了他,两人的身体在床上相依相偎,只要不看彼此的眼神,真是亲昵至极。
次日早上,余潇在方淮怀里温存了一会儿便起身,方淮忽然转过头来道:“我想写封信回去。”
余潇顿了一顿。方淮看着他道:“我想报个平安,原是打算过了海就送信回去的。”
余潇道:“纸墨笔砚都在桌上,写好了叫那丫头给你送出去。”
方淮道:“多谢少宫主。”他倒是诚心感谢余潇肯给他这个送信的机会,不过加上“少宫主”三个字,总是有些讽刺意味。
余潇转身坐回榻上,单手摩挲着他脖颈和耳后,又吻他,方淮既不回避也不作反应。余潇也习惯了,默不作声地松手,披上衣服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