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进来的是苦慈长老。但见他身材壮硕,似有九尺之高,身躯在楼板上洒下一片浓重阴影,活像一座小山。芒麻衣衫编着一轮竹篾丝,正随着他阔步簌簌抖动。
王小元认得他,这是打断他两腿的人。
苦慈长老身形硕大,气力也似无穷无尽,抡起竹棍砸到自己腿上时干脆利落,教他在一阵遽然剧痛中昏厥过去,轻易便把他骨头打折。
第二位来的是硬头簧长老,脊背佝偻,两腿却细直,身上披件天马白皮,光鲜体面。他两眼细狭,嘴边现着油光。
这人王小元亦认得,这是挑断他左手手筋的人。
他以往随着耍百戏的人混,时常会作些抛丸的把戏,两只手都要使到。再加之小时候他常与金乌厮混,金乌教他写字,又是左利手,因而他也偏爱用左手。
可硬头簧长老那夜狞笑着抓起他垂软的手腕,任凭他如何哭喊求饶,那只枯朽如铁的瘦手都不曾放松半分。刀尖探入肉里,摧心疼痛游走周身,残忍地在他腕上留下一道长疤。后来他便用不了左手,使不得双手刀。
人影重重,一个个掀了竹帘入到楼中。王小元放眼望去,立时汗毛卓竖。他认出了打破他听室的刺楠长老,将火油浇在他身上的斑竹长老,用棍儿尖戳了他几个血洞的凤尾长老……他几乎被所有人痛打过一番。
门边跪坐着两个戴黑绒帽的小孩儿,待长老们在各自竹垫上坐定,他们便恭敬上前,要去收众人手中持的翠竹棒。
钱仙儿笑着开口,“诸位今日得聚此处,是恶人沟之幸。今夜所谈并无大事,各位可将兵戈收起,尽情享乐。”他又抬手示意,“我托这两位小僮查验各位绿竹棍,教大家更为安心。”
刺楠长老干笑:“钱当家是读书人,话讲得文绉绉的,咱们粗卤人的耳朵听不惯。不过这绿竹棒都是咱们吃饭的宝贝,当家要收咱们的宝贝,可别是另有用心罢?”
话音一落,众人齐刷刷地将阴骘目光投向钱仙儿,手中绿竹棒更紧了半分。
王小元心中了然,看来钱仙儿还未坐稳恶人沟当家的位子。人人虎视眈眈,想将他从高位拉下。
钱仙儿却会心地笑:“长老这‘收’字用得不妥。钱某不过在宴中代管各位兵戈,宴后当即奉还。免得酒酣三巡,长老们在兴头上,手舞足蹈,误操了竹棒伤人。更何况世间有齐省颜家那般出神入化的易容术,若不验明各位身份,如何能让各位安心在楼中吃酒?”
他脸上笑容可掬,话里却冷硬。众人见他强硬,也不好忤逆,只蹙着眉不动。
死寂之中,是硬头簧长老先开了口。但见他狭目紧眯,对小僮们叫道:“拿好啦!都给老子看好啦!要是这竹棍被磕多了几条痕,老子也要在你俩脸上画痕!”说着便粗哼一声,把竹棍抛到小僮们怀中。
小僮们唯唯诺诺地点头,众人心事重重,却也低声细语了一番,各自将绿竹棍交出。不一会儿,小僮便转到王小元身前,摊着手示意。
王小元指了指自己,懵然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