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桶凉水忽地浇到了头上。
井水寒凉刺骨,像细针般在面颊上钻出千百只小|洞,将夜风飕飕地纳入。提梁拆了,脑壳撞在结着湿苔的桶底上。有人一脚踢在那桶上,撞击声四面八方地轰隆而来,撼得两耳生疼。
颜九变踢了几脚,把铁桶丢开,又狠狠踢在倒在地上的那人的头侧。裹在头上的棉纱殷红渐深,金乌闷哼一声,艰难地撑开眼皮。
也不知他昏过去了多久,院里已黑压压地立了一片人影,铜鬼面在月辉里泛着瘆人的光。水部刺客栖在檐上,围在身侧,像帘幕般将天地遮起。
“你放跑了左三娘。”颜九变一脚踩在金乌脖颈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眼里像卷着怒号朔风。这不是疑问,倒是怒到极点的陈述。
“你怎么敢…放走她!”
靴底顶着喉结,在一点一点暗暗踩紧,呼吸逐渐收窒,血倒回到面上,总算让脸色看起来不再惨白。金乌一面无力地扳着靴头,一面虚弱地笑:
“我是该说…是我厉害,还是水部的人…都是孬种?”
尖锐的杀气仿佛霎时透体而过,夺衣鬼怒目一睁,顿时发了狠劲,使尽周身气力当胸踢去。金乌痛得扭曲了神色,旋即倒在地上颤抖着微喘,这一踢断了肋骨,纵使他有意躬身用手臂格着,依然结实地捱了一脚。
水十九从明瓦窗后跳出来,对颜九颔首道:“左护法,已探过附近酒郭口话,三小姐似是往湔山去了。”
“追!”颜九变眼里凸着血丝,当即立断道。“派二三人去就成,武盟在天府人手多,逮着那小妮子倒不算得紧要事。”
他侧脸望了一眼金乌,湿漉漉的墨发垂软下来,发梢滴着微红的水珠,一对碧眸似浑潭般凝浊,只勉强张了条细缝,却似是无声地嘲弄着他。
颜九变转头唤道:“木十一。”
暗卫女子有如渺雾般在暗处现身,垂首听令。颜九变虽为水部之首,可这些年却接了金五在候天楼的名头,左不正对他颇加青眼,因而他也得以使唤五部。
往时仍为刺客之身时,金五便是出了名的手段古怪。有时看着像对性命身家掉臂不顾的莽夫,时而谲诈多端,能使些教人大跌眼镜的手段。因此颜九变早对他不放心,一个隐居两年的刺客能做些什么事儿?他可不信金五会乖乖养病,这人跌水里了也得把船掀翻了来,定是藏掖着在谋划些奇诡之事。
“帮我看一看,他的伤势究竟如何。”颜九变指着金乌道。
木部先前是属左三娘管的,这小姑娘跑后,现时事务倒归了木十一打理,不过论理他们位子皆低于颜九变,倒也逃不开左护法差遣。
暗卫女子点头,上前来蹲身查看。金乌气息奄奄,似是又昏了过去,唇边逸开一丝殷红血花,他这身子就同副散架子般,拿蛛丝松松系着,连风吹都禁不得了。
木十一贴着金乌腕脉诊了一会儿,又扳着下巴看了片刻舌苔,站起身来道。“伤得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