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飞兰提出要跟他单独聊聊, 正好,颜航思来想去也觉得,这六年来他和家里所有的矛盾, 本质上还是他和田飞兰之间总有话说不明白, 才会造成他在家里随时随地的尴尬地位。
说实话, 到现在,颜航都不知道田飞兰到底拿他当什么。
当丈夫好友的独苗儿子?当害死丈夫始作俑者的儿子?
又或者,叫了她六年的干妈, 真正的当成自己没有血缘的儿子?
谁又知道呢。
颜航带着田飞兰走出九堡铺,这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 一个在前面走, 一个在后面追,盛夏天气燥热烦闷,他们之间的气氛却闷得更胜一筹。
就这么走到九堡铺外面稍微有些烟火气的热闹街道上, 颜航随意在一处花坛边上停下来, 伸手扫了扫, 一屁股坐下去,双手还插在兜里。
他也不闹,也不哭, 就那么平静地望着田飞兰。
田飞兰叹了口气, 臃肿的身躯坐在他身边, 就这么几步路, 她的脖子上已经全是汗。
颜航始终不肯开口,他今天就非要较这个劲,不管是什么样的话, 他都要田飞兰先开口。
他呆呆看着面前马路上被高温蒸腾起一层雾气的柏油路,额头出了些汗, 但是胸腔里的一颗心倒是前所未有的冷静。
他和田飞兰的这场对话似乎早就该来了,现在再说,都有些黄花菜凉了的既视感。
“航子。”不知多久,田飞兰终于在热浪之中开口,不知是不是热的缘故,她的声儿听起来疲倦得厉害,“咱们要聊,那不如敞开了聊,聊聊这些年咱们都是什么想法,你大姐说的对,一家人之间不用那么藏着掖着,藏来藏去把真心都藏没了,没必要。”
颜航低着头,看着膝盖之间的地面。
“我恨老颜。”田飞兰只说了这四个字。
颜航略略惊诧地抬起头,望向田飞兰平静得有些不像她的模样,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
“你还真是...”他顿了好半天才说出话来,“一点儿没藏着啊。”
田飞兰看他一眼,抿个苦笑:“我说了,既然要说就大大方方的说,我没什么好藏的,以前不承认,是觉得老颜和老宋都是警察,从穿上那身衣服的那天就应该做好随时牺牲的准备,我不想给我家老宋抹黑,弄得好像我是个不懂事的警察家属似的,所以才一直不说,但都是现在了,干妈不瞒着你,我是真的恨你爹。”
她没再理会颜航的反应,目光惆怅地望向远方,抱了抱膝盖,呼出一口气,缓缓道:“现在手机上老说什么新时代独立女性,鼓励小姑娘们搞自己的事业,不靠男人这些,有时候干妈看了也挺羡慕,但是仔细想想,换到自己身上根本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