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令人骨髓生寒的阴气愈发浓重,林尽抬起头,看见头顶厚重云层突然荡起一阵涟漪,似是有什么东西在浓烟中翻涌。
林尽隐约从中看见一张张狰狞的面孔,耳边也依稀传来无数凄厉的尖叫哀嚎。
召魂旗。
如果林尽没记错,这是一种极阴极险的法器,手持此物者可立即吸引周遭百里内阴魂的仇恨,使自己成为它们眼中唯一的攻击对象。
这效用原本就已经够毒辣了,若再在使用前以血祭旗,效果还能翻上数倍。
这赤霞城中的地缚魂都是数千年来枉死在悬焱山中的可怜人,他们对花家后辈原本就有极深的怨气和执念,再加上花无咎以血祭召魂旗的刺激,那万千怨魂的杀意只会更加狂躁难控。
他想做什么?
远远看去,花无咎一身红衣立在城墙上,衣摆和袍袖随狂风飘扬。
他手中握着召魂旗,用力挥舞着,像是孤身号令冲锋的战士。
周遭灵力与阴气翻涌,当天空第一团阴魂俯冲而下穿过花无咎的胸膛,林尽听见身后花南枝撕心裂肺的一声:
“爹爹!!!”
花南枝一双大眼睛几乎瞬间溢出泪来,她下意识就要冲向花无咎的方向,可没跑几步便腿一软摔倒在地,身上红衣立马多出一道道灰土印,显得整个人狼狈至极。
她的膝盖磕得很疼,手腕也火辣辣的,可她顾不上呼痛,她想从地上爬起来,但努力很多次也没有找见能够支撑她从地上站起来的力气。
直到林尽捞着她的手臂将她扶起,见她还想跑,却伸手一拦止住了她的动作。
“别去。”
林尽的声音有些许沉重:
“你爹爹是想牺牲自己来保护你、保护这一城数万人。召魂旗效用太猛,且你与城主血脉相连,你靠太近,恐会受到波及。”
有那么一瞬间,林尽好像明白了很多事情。
几日前城墙上的叹息、夜市中亲自给花南枝挑选零食的父亲,还有今日在书房内那个明知花南枝没有走远、却还要细细道来的故事。
恐怕从赤.毒风出现的第一日起,花无咎就为自己想好了这个结局,此后他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他对女儿无声的告别。
以一人之身,赎家族罪孽,换满城性命,渡万千冤魂。
以自己之命,教会花南枝成长,为她铺下一个合格城主必经的道路。
花南枝抓着林尽的手臂,她腿软跌跪在地,几欲崩溃。
“林尽,林尽!那是我爹,可那是我爹爹啊!!”
花南枝似乎真的痛极,她十指无意识地紧紧攥着林尽的小臂,林尽吃痛,却不忍心叫她放手,只默默忍着,边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的眼睛早已被泪水浸湿,水雾蒙蒙间,她看见城墙上那道小小的红影正被空中无数道魂团穿透。
在头顶浓郁阴魂沉云下,那人显得那样无助渺小。
可他始终站立在那里,坦然面对着自己本该承担的一切。后来,愈发急促剧烈的攻击叫他几乎站不稳,他这便抬起手,将手中召魂旗狠狠插.入地面,自己握着它,支撑着身体始终保持站立姿势。
这一天,对于花南枝来说,简直恐怖得像一场噩梦。
早晨她还在跟朋友们一起寻事情的真相,下午像以前一样去书房跟爹爹撒娇,结果事情糊里糊涂走向了她从未预想过的方向。
父亲讲的故事和他在林尽他们面前表现出的模样,跟自己平时相处的、敬爱的那个人完全不一样,他三言两语颠覆了花南枝所有认知,他轻而易举毁掉了花南枝眼中美好的家与世界。
花南枝还没接受这个现实,还没从上一轮崩溃中缓过劲来。
她方才还在想,等今天结束后,要如何去质问花无咎。
她想,她一定要跟他好好吵一吵,一定要同他要个说法才好。如果得不到满意的答案,她就,她就……
再也不理他了。
可是现在,她好像再也没有同他任性的时间了。
她好像,再也没有同他说话的机会了。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呢。
花南枝哭到几乎晕厥,林尽叹了口气,抬手安抚似的拍着她的后背。
身边其他人也被城墙上那变故一惊,他们望着城墙上那道孤影,久久回不过神。
片刻后,林尽听见自己右边肩膀传来一声轻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