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思浩自然也看见了他们, 看着他们久久没有移开眼。
深秋的下午,太阳落山的很早,夕阳在他身上洒下一层淡淡的余晖, 倒有种独立人潮之外的孤寂。
见状, 赵奶奶忍不住皱了皱眉, 赵思浩算是她一手带大的,如今只能遥遥相对, 心里不禁万般滋味。
彭蕊轻轻蹙眉, 她觉得还不够, 她要看着赵思浩一家人彻底倒入泥泞之中。
她忘不了上辈子, 那一家人附加给她的痛苦, 最后, 赵思浩更是直接要了她和周建国的命。
赵建国看着赵思浩, 心里忍不住有些得意和快意。
他对赵思浩的感情太特殊了,当初彭蕊因为他跟自己分手, 虽然后来又跟自己结婚了,但始终有个疙瘩在,那是他解不开的心结。
而现在,看着他如此落魄模样,看着他的一切都变成自己的,那滋味何止是一般的美好。
“泰丰楼……”
赵思浩低声念叨着。
这边, 赵家一家人过得滋润无比,周家人更全部山鸡变凤凰,而自己一家人却如丧家之犬, 生活艰难。
呵……
赵爷爷神色自如地看了眼赵思浩,而后,回头对着众人淡淡道, “天色晚了,都回去吧!”
“好!”彭蕊率先响亮应道。
陆秉行轻勾嘴角,可真是有意思极了。
……
赵思浩站在马路对面,眼睁睁看着赵家人一个个上车,然后,彻底离开不见。
他微微垂着头,转身往回家的方向走。
刚走进胡同,走进自家的大门,就听到屋内传来的响亮电锯切割声音,还有铁锤敲墙的声音。
他眉头皱得更深,看着自己母亲,没好气地问道,“怎么回事?”
薛琴也很烦躁,不过儿子脸色这么难看,她只能耐心解释,“在大卧室中间加堵墙啊!”
赵弘武是京城市委秘书处的主任,离开赵家后,职位没动,还是处级干部。
如果是在地方的话,这样的职位,已经非常能唬人的了,活得说不定多么春风得意。
但这是京城啊,随便一家门牌掉下来,都能砸到几个官,没有大背景、大财力支撑,简直步履维艰。
光考虑住房问题,就能难为死人。
按照级别,赵弘武可以申请到一处政府的住宅,三室一厅的配备。
之前,赵弘武他住在赵家的四合院,压根看不上这个小房子,也就没有申请,而现在想申请了,那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在京城,房子不论什么时候都是抢手的,光走程序审批,就不知要花多长时间。
一家四口,在招待所窝了几天后,实在忍受不了,赵弘武难得低声下气,求上了以前相熟的同僚。
那些人想着,赵老爷子跟赵弘武毕竟几十年的养育之情,说不定哪天想起来,还有几分感情在,也就没太把事情做绝,四处调度之下,可算给他整出了一个住房,就在柳树胡同里。
政府把以前收公的四合院,中间加墙,隔断成了四五家,然后各自分配给相应级别的公务人员。
结果,等他们一家人兴高采烈搬进来,才发现房间根本不够用啊。
薛琴叹气,她跟老赵肯定要一个房间,这还有一双儿女呢,都是成年人了,必然是一人一间房的,这下就全没了。
可老赵好歹是主任秘书,书房总得有吧,不然重要文件放哪保存,出了叉子可怎么办?
考虑之下,只能把大卧室隔成两间,大家都住得小点了。
说完,薛琴拍拍儿子肩膀,安慰道,“等到明年春天,你们都开学了,就可以直接住在学校了,这些日子先忍忍吧?再过几年,等你爸升官了,那就更好了,咱们就能再申请新房子了,肯定比这边大。”
闻言,赵思浩双眼微闭,脸颊通红,一股难以言喻的憋屈和耻辱,涌上心头。
凭什么……
他是赵思浩啊,他本该在什刹海的三进四合院里逍遥自在,当他的公子哥,威慑呢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他赵思浩,凭什么要过这样的日子?
……
“太太,麻烦倒碗水可以吗,渴得很啊?”
正在动工的房间里,传来工人们大笑的招呼声。
薛琴皱了皱眉,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应道,“好!”
赵思浩坐在沙发上,看着母亲站在桌子前倒水的身影,突然间,内心的暴躁,无法排解,几乎就要炸开
他唰得起身,快步走到门口。
想了想,又停下脚步,对着正在倒水的薛琴道,“妈,我出去一趟。”
薛琴手指被开水烫了一下,忍着疼痛,转过身皱眉问道,“刚刚才回来,现在又要出去做什么呢?”
赵思浩再没回她,径直走了出去。
门口的胡同里弄,意外的狭窄,他逆着人流往外走去,感受着下班回家的人们,反反复复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赵思浩却如坠梦中。
从知道鉴定结果,到回京,到现在,他仿佛都还漂浮在云端,事情怎么会就变成这样了呢?
他好不容易才在那破破烂烂的乡下熬完了日子,他想象中的生活甚至还没来得及开始……
在胡同口的大柳树下站定,赵思浩看着树根边大石头上的灰尘和青苔,最终没有嫌弃,慢腾腾坐了下来。
夕阳的光线,狠狠地直射到他的眼前。
他揉了揉眼眶,心情平静的可拍,头脑也清晰的可怕。
是恨意啊……
他恨自己的父亲,为什么不是爷爷亲生?
他恨自己那所谓的亲奶奶,为什么死都要死了,还要把这件事泄露出去?
他恨彭蕊,这个攀附权贵、不择手段的女人,都是她非要揭露这件事,是她毁了这一切……
他更恨赵爷爷赵奶奶,往日里的疼爱关心仿佛都是假的,不就是个破血缘关系吗,就因为这个,就把他们一家人赶了出去!
……
“是思浩吗?”
头顶上突然响起温和的问候。
赵思浩抬头,微微眯眼,看向这个西装革履的先生,“你是……”
“我姓丁,丁玄,我父亲是丁良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