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甘棠叹了口气:“当年是我母亲执意要嫁,外公祖上曾封过侯,但他瞧不上我父亲,母亲出嫁前自然是自家的,风风光光地嫁了出去之后外公又在气头上,也就不再管了。”
“后来宫里出了事,外公举家往外迁。”
“我母亲虽然性子温和脾性却倔,自己选的丈夫便一气儿地认准了,一条路走到黑,困难的时候我也不是没想过投奔祖父,最开始母亲不准,她发了几次脾气,将我的手背都打肿了,然后又抱着我哭,不想叫祖父知道她过得不好;我那时候小,一味地只是怕,顺着她不想叫她哭,却是错过了时机,后来便真的没有了祖父家的音信了。”
林甘棠倚在卫风怀里,抬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脸:“往日里我也怨过她,觉得那些痛苦烦扰都是她自找的,怨不得别人,遇着你了我才明白过来,那种求而不得的抓心挠肺,火中取栗一般的,拼着性命也要为了哪怕疼痛里的一点点温暖伸手。”
心之所往,身不由己。
卫风心里隐隐地难受起来,他想起前一世不善言辞的林甘棠踟蹰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叫自己舒心的话,被自己三番两次地伤害。他有种深深的无力感,语言这种东西,在表达深刻的感情面前那么软弱无力,薄得纸片一样,偏偏伤起人来又如刀剑般锋利,割得人皮开肉绽。卫风闭着眼睛,他想起林甘棠坐在自己身后替自己挡的那一箭,哪怕知道两个人都命不久矣,却依旧做出这样徒劳得可笑的举动来。他不否认自己最开始跟林甘棠在一起只是为了还他那一命,顺便将自己的感情找个合适的寄托,可这日子越往后过他却越发地离不开林甘棠了,林甘棠对他有种特殊的吸引力,现在与其说林甘棠需要他不如说是他自己要依附着林甘棠。卫风低下头,将林甘棠在怀里紧紧搂住,像一只焦躁的幼犬,非得叫呼吸之间尽是这人的气息才能安心。
林老爷子第二天就打发了人送银子来,甚至还跟着一群所谓的见证人,他算盘打得好,拣了个非常大的木箱子,里面细细地格出好些个小抽屉,一个抽屉里放一份银两,还细细地拿绒布包裹起来,看起来体积这么大,实际上银子少得可怜。
卫风正在屋子里忙着批折子,挽翠急急忙忙地进来,手里还捧着个没来得及放下的玉瓶,鼻尖上一点不知哪里沾得灰,看上去十分有趣。
卫风的表妹楼雁坐在边上看书,一见她这样,忍不住抿了抿嘴角,缓缓站起身来,从边襟抽出条丝帕,慢慢走过去给她擦了去,柔声道:“怎么老是冒冒失失的,什么事情这么急?”
挽翠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就像一只优雅端庄的鹤与一只冒冒失失的小母鸡的区别,羞得红了脸,忙行礼道:“叫小姐见笑了,外面传林老爷子拖着个木柜子来还银子了,要见一见大人。我还跟涣珠忙着核单子呢,一时就忘了……”
卫风瞥了一眼林甘棠,后者头都没抬接着做自己的事。
卫风放下手里的笔眨了眨眼睛:“你看,林大人和我都在忙着,你们也在忙着,大家都没空。”
挽翠福了福身子:“挽翠明白,这就回了他去。”说完又要捧着那玉瓶急急地出去,卫风勾了勾嘴角,冲她招招手,挽翠走道他身前跪下身来,微微侧过头,卫风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挽翠忍不住叹了一句:“大人真是能把林老爷子气死了。”
卫风继续拿起笔拟折子:“那么一大笔银子,便是林府真的能拿得出我也不信他舍得拿出来,我估摸着他无非就是做做样子,到时候柜子抬进卫府大门一关,究竟送了多少银子进来还不是他说了算?这哑巴亏我可不吃。不如先放过他这次,以后再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挽翠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