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戎想清这一点, 转身就走, 然后被梵慧魔罗一把攥住。目光盯着握在腕间的手, 冷声道:“松开。”
梵慧魔罗道:“你要去做什么?”
裴戎道:“救人。”
梵慧魔罗道:“你一人?”
裴戎道:“我一人。”
梵慧魔罗轻笑:“领头堵截他们的,不是万归心, 就是尹剑心,皆是半步超脱的强者,你有何本事从他们手里救人?”
裴戎薄唇微抿,目中没有半分迟疑。半生杀伐将他磨砺得坚韧非常, 越是危急,便越是冷静, 没有糊涂到认为梵慧魔罗此言是要助他的意思。
“不试上一试,如何知晓结果?”
梵慧魔罗看着裴戎, 目光炯然。
有的人就是要迫至绝境, 看着他撑一身嶙峋傲骨,或隐忍不发,或顽抗到底,拉出最大的韧劲儿, 才会漂亮。
这时的裴戎,是最吸引自己的, 甚至想现在就将他……
忽然, 阿蟾上前一步,伸手搭上自家半魂肩头, 然后收紧臂肱,握住下颌扳转向自己, 俯身吻住。
周遭顿时鸦雀无声。
裴戎微微一怔,偏开眼睛。
独孤闭眼,拓跋飞沙张嘴,伊兰昭“哎唷”了一声,以袖掩唇。
“你……”
梵慧魔罗沉下眉目,攥住阿蟾衣襟,还来不及做什么,便散成空濛云雾,被对方吸入口中。
阿蟾身影一阵虚幻,流转的云雾在身上凝实,化为墨裘红衣。淡眉微蹙,身躯发寒似的微颤。
“阿蟾?”裴戎拉起手,拥住他。
阿蟾垂首敛目,气息缓缓平复,握了握裴戎手心:“无妨,只是他闹腾得厉害,我……”
神色一变,猛然捂嘴,喉结滚动,强硬地将何物咽下。
然后唤来一匹墨鬃长腿,四蹄踏雪的骏马,搂住裴戎腰腹,抛上马背,牵起缰绳,将人圈在身前。
“走,去追上他们。”
口中沉喝,马蹄撒开,一骑绝尘。
三位部主对视一眼,召唤部下追随而去。
逃命的队伍已奔出十里地,周围尽是草原荒林,未见到一处人烟。
商崔嵬所率慈航弟子,排成三列,缀在大雁城队伍身后,自愿为他们断后。
顶着寒风,凝目伍间,阿尔罕腿边垂下一条软软塌的手臂,随着马背的起伏无力晃动。
心中满是翻江倒海的情绪。
初见时,穆洛戴着面巾,未露真容。救援时,他背对自己,再次错过。混战中,危机四伏,无暇顾及。直到阿尔罕策马疾奔与他错身而过,那一张脸无意撞入目间。
商崔嵬只觉有一声惊雷在耳边炸响,就好像裴戎对他说“我爹是裴昭”时的感觉,江河倒转,天地塌陷。
是巧合……还是师尊有两个孩子?
诸位师叔知道穆洛的存在么?
若是知道,他们为何会放任另一个孩子流落大漠?
若是不知,那是谁将穆洛带走,又出于何种理由将他藏了起来?
这时,有人惊呼:“快看,漩涡散了!”
商崔嵬猛然回神,回首而望,只见云散风歇,青空再现。
心中略略松气,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漩涡散去便是好事。只要那位御众师冷静下来,依照他对裴戎的在意,自家师弟应当不会有事。
“全军驻马!”
射雕者粗犷的嗓门喝得人马皆惊,大雁城的骑兵依令勒缰停驻。
商崔嵬也让慈航弟子们停下,不明白阿尔罕为何发出这样的指令。因为他们本是约定进入城镇歇脚,停在这荒郊野岭,并不安全。
他驭马过去,却见阿尔罕身边一片混乱。几人下马疾奔,七手八脚地将穆洛接下马背。
在路边树下寻一块平坦草地,铺开席子,将人平放。
接着,数人提箱背囊地匆匆赶去,好似在为人紧急治伤。
商崔嵬心中一悸,翻下马背,挤入人群。人头攒动间,能瞥见伤者半张侧脸,白若金纸。哄乱之中,传来“气息减弱”、“亏血太多”、“伤了根本”等不祥字眼。
商崔嵬再也按奈不住,将挡在身前的大汉推开,快步来到穆洛面前。
断臂伤处的包扎已经解开,干干净净,非是止血,而是已然流不出血来。
屈膝半蹲,手指按住颈脉,几无搏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