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没有星辰,月亮藏匿在乌云后,云朵间的白光将夜幕撕裂。
季商站在车旁,望着明暗交织的夜空陷入沉思。任凭他能构思出多么残酷的虚幻情节,但现实总能比他更残酷,百倍、千倍。
痕检拉起警戒线,进入现场。救护车闪着蓝光,两个黑色尸袋被抬入车内。
尹灏停在季商身后看了他片刻,才朝他走去,季商回头,什么也未问。
“带你去个地方。” 尹灏一脸疲色道。
二十分钟后,尹灏与季商坐在市中心某处广场的长椅上。
高楼、马路、商场,灯火通明。
人潮熙攘,擦肩而过皆是放松与惬意,皆是笑颜、皆是生动。
小孩在喷泉落下的间隙嬉笑着跑上前去,又在水柱冒起时,尖叫着跑开。
大妈们在一角,旁若无人地跳着舞,粉白的花扇在风中拖着长长的尾巴。
彩色气球在人群中晃动、冰激凌售卖机前围着一群人、卖热糍粑与卖五香豆皮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女孩牵着男友的手,走钢索似的踩在窄窄的金属护栏上。
尹灏道:“危险,不要踩在护栏上走。”
女孩不好意思笑了笑,往下一跳,男友夹着她的腰把她轻轻放到地面上。两人搂着彼此,嘻嘻哈哈地跑开。
“真吵啊。”尹灏笑道。
季商并未问尹灏为何带他来这个地方,但当看到坐在长椅上的尹灏,沉默紧绷的神色渐渐放松时,便不言而喻了。
盯着深渊太久,他需要看看人间。
季商道:“吵闹是人间本相。”
尹灏点头,仍然安静地看着来往的行人,少顷过后突然带着几分自嘲道:“你知道吗?第一次亲临凶案现场时,我胆汁都快吐出来了。”
季商道:“这很正常,案例资料看得再多,都没有亲眼目睹的冲击力大。”
尹灏手肘支着长椅椅背,头朝季商偏了偏:“没出过现场前,我可牛逼了。认为轮到谁也轮不到自己,第一次出现场在早上六点钟,当时挺装逼的,在去的路上还吃了几个肉包子。谁知道第一次就遇到巨人观,直接给我整傻了。”
尹灏说这话时虽然没有笑意,但表情却是轻松的。季商道:“所以现在见多了,慢慢就习惯了?也能说出尸体就是尸体那样的话了。”
尹灏站起来,在脸上搓了几下,声音在嘈杂的环境里依旧清晰有力:“老实说,这种事情永远习惯不了,不应该习惯,我也不打算去习惯它。因为它让我清楚地意识到,我在做什么。我该做什么。”
季商微仰着头看向尹灏。不时有行人经过他的身后,也许是因为他离季商最近,季商觉得此刻的尹灏特别高大。也许因为他刚刚说的那一番话,季商同时也觉得尹灏散发出一种强烈的魅力,这情愫不同于儿女私情间的吸引。假如一定要定义,那大约好似每个小朋友第一次离开家,父母反复叮嘱时所产生的心理情感。
“遇见坏人怎么办?”
“找警察叔叔。”
这个群体通过无数的奉献与牺牲换来了一辈辈人对他们抱着与生俱来的强烈信任。而有尹灏这样的人存在于这个群体之中,这种信任才会绵延不绝地延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