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终章

鲛人饵 深海先生 14287 字 2个月前

“所以,你对我,也都是利用么!”昆鹏攥紧双拳,化成巨鹏之身,扑扇双翅朝丹朱冲去,沧渊一跃而上,踩上他的脊背,手中箜篌乍然音裂,掀起狂烈音浪,与丹朱正面相击!

跃入镜中的一刻,强劲无比的涡流席卷周身,北溟只觉自己的三魂七魄都要撕裂开来。天旋地转了不知多久,他忽感周身袭来一阵被锐物贯穿的剧烈痛楚,不禁痛得慘呼出声。

下一刻,眼前骤然陷入一片漆黑。

“少君......少君!怎么如此!少君!”

声声厉呼从近处传来,将他从昏迷中渐渐唤醒。

北溟睁开双眼,眼前一片模糊的血红。

眨了几下眼皮,眼前才慢慢清晰起来,映入眼底的,是一条修长的青金色蛇尾,尾端被尖锐的青铜贯穿,已可窥见白骨。

那是他自己的尾巴。

再往上看去,每隔一寸,蛇骨之上皆钉了一根铜刺。

便连七寸之上,也钉了一根,而且尤为硕大,上面还刻了奇异的符文,仔细一看,似乎竟是镇魂之咒。

他艰难抬起头来,从白发间隙间,看见禹疆半跪在不远处,手抓着栅栏,目呲欲裂地望着他,俊雅的脸上血泪交织。

不,此时的他,还叫宴京——

这是延维受烛瞑所累,被冤下罪狱之时。

“怎会如此.......靥魃分明是想回到被你搓去仙骨之时,为何会回到此时!”瞧见里边受刑之人的身影,令他痛了几生几世的噩梦竟重现眼前,宴京浑身发抖,几乎崩溃地嘶吼出声,“.......少君.......少君!我不想如此.....这不是我要的.....”

北溟闭了闭眼,强令自己冷静下来,亦猜到了什么。

靥魃的目的,并不只是向他复仇这么简单。

如若如此,他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吞噬禹疆,跟踪到此,利用阳镜中的溯洄之力,带他回到此时此刻。

他想要的,兴许是......颠覆这万年以来的天地。

他的身份,兴许与.......那若能复生便能颠覆天地之人有关罢。

“不怪你,宴京。”北溟叹了口气,低道。靥魃乃为欲魔,最擅趁虚而入,利用人心中之欲蛊惑人心,令人陷入疯狂,失去思考能力,虽不知禹疆是如何被靥魃所惑,向他献祭了自己,他也相信,此般结果绝不是禹疆所求,他一心所求,便只是想要他远离烛溟,远离重渊,护他周全罢了。

“都是重渊......若非他那日逼我太甚,我不会如此荒唐......”宴京抓着栅栏的手指深深刻入掌心,眼前被血泪模糊一片,这数百年来一直浑浑噩噩的思绪却渐渐清醒过来。

那时知晓万魔之源崩毁,魔族四处溃散,他抓着了靥魃,将其封入幽都,重渊却不知从哪听得谣传,以为他寻着了北溟魂魄私藏,疯魔一般闯入幽都,将九重地狱翻了个底朝天,与他大战之下,不仅将他重伤,更误将镇住靥魃的封印破坏。

他本来便已为他痛得要走火入魔,靥魃趁虚而入,蛊惑他的心神,易如反掌。看见靥魃为他造的美梦,想着能与少君像从前那般如清风明月相伴相守,便似得了失心疯一般,向靥魃献出了他重修一世才修好的这副神躯,容一个魔物寄生在了该以斩妖除魔为毕生使命的冥君体内,将连姝魂魄从忘川勾回,炼成妄执之蛊的蛊母,利用她对付凡世的重渊,想将他与北溟分离.......这种种,竟都是他疯魔之下干出来的事。

为此,在凡世,他竟令身为圣僧的他被一剑穿胸,架在火上......

他那时怎么忍心的?心中只有欲求,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少君......宴京对不起你。”

他厌恨恶心烛溟.......如今干出来的事,却比他还要卑劣。

“哈哈哈哈.......”一串轻笑声传来,北溟抬眸望去,见一抹着赭色绣金长袍的颀长人影缓缓走来,穿过万年光阴,来到他的眼前。娲族与狐族混血的青年微笑着,一双上挑的凤眼蕴着胜者的得意之色,一手轻抚着臂上一只通体赤红的火鸟。鸟儿亲昵地蹭着他的手心,双翅轻颤,不住发出啾啾啼叫。

“星儿.....这万年,辛苦你们兄弟俩了。不枉我养你们长大。”

鸟儿啾啾叫着,摇摇头,一双与主人颇为相似的上挑鸟目睁了开来,睨向北溟这边,眼中透出怨恨锐利的光芒。

只与那眼神对视一眼,北溟便认出,这便是靥魃真身。

“延维,好久不见。”太一笑道,“我的好堂兄。怎样,我为你准备的礼物,你可还受用?那时,你可没有这样的待遇。”

北溟目光扫过钉住他七寸的镇魂钉,说得便是这个罢?

的确,那时在延维记忆中,他未曾窥见这根东西。

心底倏然一沉。

太一在尝试改变过去。

“畜牲!”禹疆嘶吼一声,纵身朝他杀去,被太一身侧的神侍一掌击中,倒飞出去,重重撞在栅栏之上,倒地呕出一口血来。北溟牙关一紧,挣了挣尾巴,便感到一阵裂魂的剧痛。

“你可别乱动,否则容易魂飞魄散。”太一弯了弯唇角,伸手一拂,竟将狱门大开,伸手拽起神骨折裂的禹疆,将他一甩,扔到了北溟身前,缓缓走入,挑眉道,“你如此痴迷你的少君,本君可怜你,你便趁现在好好与他亲热一番,否则过了今日,你们主仆二人便再也没有机会相聚了。”

“少君.......”禹疆一点点爬到他被钉死的蛇尾边上,颤抖着抚上他染血的鳞片,仰起头来,神色痛楚疯癫,“你疼不疼......”

太一抬起着金靴的一脚,踩住禹疆脊背,重重碾压,当下将他踩得神骨寸断,发出咯咯的碎裂之响。禹疆却是一声不吭,只是一手向上伸来,紧紧攥住了他的衣摆,指节攥得青白。

“宴京!”

北溟心下痛楚难言,抬眸逼视太一,咬牙吼道:“你不过是想要回天枢,想要我死,何必如此折磨他?”

“为何如此?”太一笑意森寒,“若是那时,我不过是嫉妒你,怕你夺权,想逼你说出天枢下落罢了,可后来烛瞑因你将我困在忘川之下,令我受尽煎熬万年之久,虽因溯洄之力回到此刻,可带着未来那些记忆.......我真是恨毒了你。折磨你在乎的人,便是诛你之心,我乐意啊。”

“你.......”北溟双目充血。

他垂眸,目光扫过他蛇尾上的那枚镇魂钉,道:“而那时,我也不曾料到你为何如此虚弱之时元神脱体,能爆发出如此大的威力,能逃出天狱将我重伤,后来才想明白,唯有可能,天枢便在你的体内.......重来一遍,我不会再犯当年的错误。”

这是个谋划已久的局。

北溟背脊发寒,想到如若历史改变,他回不去沧渊当如何,一时心头紧缩,咬紧牙关,试图蓄积灵力撼动镇魂钉。

稍微挪动一丝,他整个人便如同要被撕裂开来,冷汗落下。

渊儿.......

无论如何.......他都要回去。

此刻,他还是延维……还不是散了魂魄凝聚在笛子上化成的北溟………

“哈……”他心生一计,盯着太一道,“不错,天枢的确就在我体内,与我神血神元早已融为一体,你便是想夺也夺不去。”

“夺不夺的走,不妨一试……”

太一轻笑一声,伸手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仰起头,一低头狠狠咬住他的颈侧,大口吮吸起他的娲族纯血来,一手撕开他衣襟,探到心口,五指径直插入他神元之内,猛然抓紧!

便是现在,若他自殒,太一便是弑神,天罚当诛!

北溟攥紧五指,便要自爆神元之际,忽听得一声巨响袭来,一条庞然硕长的赤色巨龙撞入视线,太一整个人登时被咬进一张血盆大口之间,獠牙贯穿他的身躯,顷刻将他撕咬得鲜血四溅。

太一惨叫起来,未来得及挣扎,身躯便被龙口中喷吐出的黑色烈焰吞噬。“主君!”靥魃发出厉声尖叫,化成毕方扑撞在巨龙身上,被它长尾狠狠一甩,抽得骨筋折裂,摔在一枚长钉上,被贯穿了身子,整座天狱乍然之间也四分五裂开来。

烛瞑!他怎会此时赶到!

他瞳孔剧缩,见那赤红巨龙掠过眼前,巨爪将他镇魂钉瞬间根根拔起,他身子一松,立时将不省人事的禹疆打横抱起。

“师尊……我来了。”

听得这声颤抖呼唤,与那双漆黑双眼甫一对上,北溟心头一惊,在龙身将他卷住的一瞬身形一晃,闪避开来,朝断妄之海的方向疾飞而去。

不成......不能容烛溟此刻救了他......

如此,历史便被更改了。

落到断妄之海的崖边,他将禹疆轻轻放下,施展灵力替他修复神骨。

“师尊!”

听得背后穿来一声厉呼,他回眸望去。

海风朔朔,掀起他的白衣白发。

一眼万年。

烛溟化成人身,踉跄往前走了几步,冲他半跪下来。

与沧渊有七八分相似的少年红了眼眸,膝行而来。

“师尊,不要走。”他一面膝行,一面叩首,满脸皆是泪水,将那时未曾当面告诉他的话倾吐而出,“你不要走.......师尊的族人,瞑儿方才已悉数将他们救出……瞑儿错了,瞑儿愿把天枢还回去,去天庭请罪,师尊怎样罚瞑儿都好,下罪狱也罢,瞑儿往后生生世世都听你的话.....不要走。”

北溟一怔,心头泛起一丝凄楚和怜惜。

没有想到,烛瞑竟会在此时赶到,救了他的族人,最后也竟会是烛瞑助他脱了困。

若他便是沧渊,留在此,也无妨。

可他终究不是。沧渊不过是他眼泪所生之灵,若不跳这断妄之海,让历史重演,他便再也.......见不到沧渊了。

“师尊.......你走后,瞑儿才明白......瞑儿这世上最在乎的便是你,瞑儿真的好后悔。”

“烛瞑.......”他叹了口气,望着不远处满脸是泪的少年,目光潮湿温润,“往事不可追,来者犹可忆。放下罢。为师......原谅你了。”

说罢,他纵身一跃!

......

“重渊,你且饶他一命!”

见昆鹏挡在身前,沧渊手指在琴弦上一凝,目光森然地看了被鲛绡裹成一个人茧,七窍渗血的丹朱一眼,回身望向阴阳镜。镜中的溯洄之阵在北溟消失时便已消失,此时还未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