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知道荒洲。
他紧紧握着令牌问柳三:“我是想得那个荒洲吗?”
他们不是神仙, 一个大洲,穷极一生他们可能都跨不过去。
柳三问七月:“七月要去吗?”
七月犹豫了下, 随即点头道:“去。”
柳三笑了下,眼角堆起褶子:“那爷爷就陪着我们七月。”他的独子在野外猎马时丧身虎口,儿媳听闻这个消息后诞下七月很快郁郁寡欢而终。从那后就是他们爷孙俩相依为命。
仙人只提了下荒洲登云台。
他们恐怕不知道,跨洲要经过许多凡人走不过的禁地。
七月和柳三出发了,七月虽然心有忐忑,但有柳三陪着他也就没那么害怕了。他只是没想到这一走就是二十年。
这一路上, 遇见过大雪、饥荒、流寇,最严重的一次是柳三年纪大了,路过一个干旱的小国时水土不服的上吐下泻。水很宝贵,七月快渴死了都没舍得喝, 全给了柳三, 可柳生一喝就吐, 很快就廋的只剩下一把骨头。他几次崩溃, 哭着喊着不修仙了,若是不走这一遭,凭借他爷爷习武之人的身板怎么也能活到一百岁。
柳三模糊间听到七月的哭喊, 不知道怎么留住了那一口气, 他翻身起来, 摸七月的头:“没事,爷爷没事。我们明天就走。”他眼神沧桑而有力量,“爷爷想我的七月能达成所愿,也想我们七月免受凡人的生老病死。”
七月泪流满面。
那口气一直撑到柳三护送七月走到登云台。千丈飞舟排云吐雾而来,仙光渺渺, 灵光灿灿。飞舟上不时有人化虹飞去, 也有人御剑飞行。
男女皆是仙风道骨, 男子丰神俊朗,女子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少有苍老之人。
七月怀中的令牌灵光一闪,吊着柳三命的那口气散去了,柳三临走前望着飞舟,敬畏的感慨道:“这就是仙洲。”
“爷爷。“七月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喊了一声,“爷爷,你再坚持一下,我们就到了。仙人肯定有办法救你的……爷爷!”
柳三倒在了七月怀里,他合上眼:“我累了,让爷爷睡……睡会。”他早就该死了,早在水土不服的那次。他只是有些放心不下七月,“七月,你先把我葬在这里,等你学有所成,记得把我……迁回故土。”搭在七月肩上的手滑了下去。
七月抱着柳三,脊背压的极低,温热的泪水沿着他的脸颊跌到柳三脸上,可他的爷爷再也不会起来,哄一声七月不哭。
这里只有七月和柳三两个凡人。
黄醉多看了几眼,他很好奇两个凡人是怎么跨洲来到这里的,忽然,他看见了七月腰间的令牌,这是剑宗弟子牌,刻着不起眼的谢无霜三个字。
这只有身具灵力的人才能看到。
一阵风,七月眼前多了个狐狸眼的青年人,看模样只有二十岁出头,通身气派矜贵,然而他的声音却有些急切:“谁给你的令牌?”
谢师兄失踪有段时日了。
七月问:“你是仙人吗?我是来求修仙的。”不等黄醉回答,“是谢无霜给我的,他叫我来荒洲登云台,说到时候会有人来接引我。”
黄醉大概明白了,剑宗弟子外出历练时,遇到好苗子会推回宗内。
这很正常,还能替宗门招揽弟子谢师兄情况应该还好,他不再焦急,而是看了眼柳三:“别抱了,他气数早就了尽了。”是一口灵力替他吊着命。
荒洲登云台有剑宗的人,接引七月的事本不用黄醉来做,但这毕竟是谢无霜引荐的人,他起了些怜悯:“这是你爷爷,我们先安葬他吧。”
七月低头应了一声。
安葬完柳三,黄醉把七月带回了剑宗,此时恰逢剑宗招收新弟子,一批只有十几岁的少年郎在升龙峰顶意气风发。
云层上,黄醉对七月道:“等你去记过名,会和他们成为同一届的师兄弟。”百年前还是他们在这里嬉闹,转眼间已经没一个熟面孔了。
他莫名感慨。
七月已经将近四十岁了:“我和他们一届?”
他的年纪已经可以当他们的爹了,画风格格不入。
黄醉点头,他先前问过七月谢玉的情况,但这个凡人知道的不多:“剑宗收弟子,骨龄不能超过十八。”见七月看过来,他笑道,“我剑宗可是沧澜第一宗,收弟子要求自然苛刻。要不是你是谢师兄推荐来的,你连进剑宗当个杂役弟子都难。”
能腾云驾雾的黄醉在七月眼里已经是绝顶厉害的人了,先前飞舟遇见群一只就长达数米,尖嘴利爪的妖鸟潮,和他说笑的黄醉提剑迎上,剑光纵横十里不止,血如雨落。
他声音晦涩:“谢师兄?他还是您师兄?”
黄醉挑眉:“你不会不知道谢师兄是什么人吧?”
七月摇头:“我不知道。”
黄醉笑了一声:“你还真是走了狗屎运。”也没提谢玉,他只说了一句,“你之后就知道了。”
……
七月进了剑宗,还有幸见了鸿雪仙尊一次,那气度风华是七月所见之最。
他才知道谢无霜还是鸿雪仙尊的弟子。
因为是谢无霜介绍他来的,对外人一向淡漠的鸿雪仙尊对他多有照顾,甚至允许他前往凌雪峰。
七月甚至还看见了一个和谢无霜很像的人,他陪伴在鸿雪仙尊身侧,笑盈盈问他:“你也见过他,怎么,我和他很像吗?”
他说他叫水无双。
七月没见过水无双几次,鸿雪仙尊不许水无双外出,也不许他和其他人多话。
后来他们又遇见了一次。
水无双捧着很多花,白衣华贵,泛着初雪般冷意。
他见到了有些怔愣的七月:“鸿雪仙尊还挺关心你的。”揪着花瓣,少年笑意不眼底,“是啊,他身边的人,鸿雪仙尊一向很关心。”
七月不明所以,但也听出了嫉恨:“鸿雪仙尊更关心您。”他还补了一句,“旁人是比不上的。”
“对我好?”和谢无霜很像的少年嗤笑了声,“他那是……”
“双儿。”
一道低沉淡漠的嗓音传来,“不可胡言。”
是鸿雪仙尊来了。
七月连忙拜见:“见过鸿雪仙尊。”
他余光扫到了水无双和鸿雪仙尊的衣角,两人容貌极为相称,衣襟缠绵,看起来像一对神仙眷侣。只是,水无双好似在颤抖,看起来在……在害怕。
再抬头,鸿雪仙尊正替水无双理着因为奔跑有些凌乱的领口:“双儿,当心着些。”
七月没敢多看。
……
七月因为年龄大在这届弟子里显得格格不入,受了不少嘲笑。但他不介意,他很珍惜这次修行的机会,百年后,他第一次迈出剑宗。
目标荒洲登云台。
百年已过,坟头长满了荒草。
七月跪地,徒手迁出了柳三的尸骨,用防水布包裹着:“爷爷,七月已经学有所成了。”他笑道,“七月带爷爷回家。”
百年,他御剑小成。
来时那条艰险,怎么都看不到尽头、他们走了二十年的路,一刻钟即回。
父母的坟茔旁昔日种的小树已经参天,七月把柳三再次安葬好后,又磕了几个头,似哭似笑道:“原来,原来这么近啊。”
一刻钟而已。
七月想,谢仙君大概也没想到他们走了二十年。
他站起来,弹了弹衣襟上的土:“百年光阴已过,世上再无凡人柳七月。”旱灾来到了他的故国,百里赤地。瞭望远方,举剑,一剑开一河,横穿国土境内,涛涛河水滋养着贫瘠大地,久旱逢甘,百姓们欣喜的哭喊从极远的地方传来,他仗剑而去,路过故国皇宫,“当有修士柳七月。”
皇帝看见了一道青光,一个仗剑而去的道士,连忙拉扯众人朝柳七月远去的方向的跪拜,虔诚道:“多谢仙君救我国百姓于水火,多谢仙君,多谢仙君。”
那条河被皇帝命名为七月河,定为护国河。
每逢柳七月开河这天,就会有无数百姓前来瞻仰。这日,曾有一个路过的修士,手眼通天,一剑开一河。
谢无霜失踪后的三百年后,两界山大战再起。
了悟、秦妙妙、弈洛灵、常无异等人前后奔赴两界山,可还是被打的节节败退,黑发紫眸的摩多耶浮于半空,他掏出一名锁月楼女修的心脏,面无表情的捏碎:“你们不行,再叫人来。”
他抬头,“裘立人,歌云,谢无霜何在?”
弈洛灵气得牙痒痒:“瞧给他狂的。黄醉,上,咬死他们。”
黄醉抹去脸上的血:“大小姐您放狗呢?”
几百年过去了,他对弈洛灵生出了不一样的情愫,也不生气,他还护着弈洛灵,“当心些。”别被摩多耶那疯子碰到了。
弈洛灵骂骂咧咧:“你个废物。”
黄醉就脸皮厚:“要是没人狙击我,我就是无敌的。”他的修的幻术,大规模杀伤堪称无敌,一扇子下去吹死一大片,导致黄醉一下场就有人专门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