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潭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他问了谢永的病房,拖着疲惫的身体找到了地方,然后就在走廊看到了那个人。
谢彦,他名义上的弟弟。
靠在凳子上半梦半醒的谢彦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睁开了眼睛。
在长久沉默和凝滞后,谢彦张了张嘴:“对不起……”
“为什么要打给我!!”谢潭近乎尖利地喊出了声,熬得通红的眼睛像是要落泪,“我不是他儿子!你才是!!”
“对不起…我那时候睡着了,后来是宿管叫的我……”
“你别说话了,我不想听见你的声音!”谢潭浑身都在叫嚣着排斥两个字,他对谢彦的厌恶毫无遮掩,甚至在面对他的时候,完全跟变了一个人一样,他呼吸着医院里冰冷的空气,鼻尖也仿佛受到了感染,变得又酸涩起来。
谢潭转过身去,不想让谢彦发现自己快要崩盘的情绪。
“我最近赚得比以前多了一点,我以为,我以为我很快就要过得好一点了,”他喃喃着,声音抖得都要克制不住泣声,“我真的很累了,很累很累了。”
“对不起。”
“他是不是还会给你买几百块一个的蛋糕啊?是不是还会给你买品牌鞋啊,”谢潭转头去看他,眼眶里蓄着泪,却忍得不让它掉下丁点来,“他可真是个好爸爸啊。”谢潭咬着牙笑了一声,他想着谢永给谢彦钱的时候自己在干什么呢,其实不用想的,不是在打工、就是在生病,也许最轻松的,就是在睡觉吧。
真是好,这个男的得了癌症真是好啊。
他要是死了,自己得多轻松啊。
谢潭这样想着,地板上却不知不觉多了几滴掉落的眼泪。
谢潭后来没再跟谢彦多说一句话,他靠墙坐在了走廊上,没有去病房见那个男人,就这么僵硬的,坐了一个晚上,后来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睡着的。
醒来后身上还盖了一件学生外套,谢潭把他扯开扔在了地上,他走到了病房门口,却迟迟的没有进去。
直到医生过来查房了,主任带着一帮实习生走到了门口让谢潭让一让,他不知道被谁撞了一下,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进去了。
谢永的病床就在靠门的第一个,他醒着,看见了谢潭,浑浊无力的眼睛都亮了一瞬间,嘴唇蠕动着。
好像在说,钱,给他钱。拿钱治病。
谢潭定定地看了他几秒钟,突然转身离开了病房,谢彦几乎是下意识地追了上去。
“我不会再管他了,你自己想办法,生活费我会继续出,到你高考结束。”谢潭没有管跟着他的谢彦,自顾自说着,他不需要谢彦的回应,“以后别来找我,别再打电话给我。”
“我和你们,没有关系了。”他转过头去,最后看了一眼青涩还在上高三的谢彦,“祝你以后前程似锦,鹏程万里。”谢潭微微笑起来。
这是谢彦第一次,看到他毫无芥蒂笑起来的模样,美丽、柔软,好像画一样,当然也是最后一次。
或许是因为印象深刻,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此后常常,他都能梦见这个笑容。
……
谢潭重新坐高铁回了N市,手机因为没电已经自动关机了,他回到自己逼兀狭小的“家”里,倒在了床上,疲惫和无力感深深地纠缠住他。
一份化疗药,少则几百,多则几千,更别提化疗和住院的钱了。
谢潭被这些数字压得都要透不过气来,他蜷缩起身体,闭紧了酸涩的眼睛。
谢潭是被敲门声吵醒的,他有点儿浑浑噩噩的睁开眼睛,开门后就被急得不行的黄盛文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手机怎么也关机了?我特么都想报警了知不知道。”黄盛文说了他半天,仔细一看谢潭的脸色,语气又缓和下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谢潭勉强提了下嘴角:“没有,我手机没电了。”
黄盛文看他不想说,也没有勉强,心里想八成又是那个糟老头的事情,真是日了狗了。可偏偏谢潭就是放不下,为这事儿黄盛文也劝过他几次,谢潭嘴上应着,该打钱还是打钱。
“我帮你请了两天假,在家里好好休息,别勉强啊。”黄盛文昨晚其实已经来过一趟了,不过谢潭那会儿也没在,他这次过来还买了点儿水果面包,给谢潭放在了桌子上,“行了我走了,你一个人别胡思乱想。”
谢潭看着黄盛文离开了,又浑浑噩噩躺了一整天,直到充了电,看到手机上的租金催缴的通知,谢潭垂下了睫毛,轻轻地,吸了一口又一口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