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雅辛托斯还保持着拉弓引弦的姿势,闻言微微一愣。

都说灯下黑,他在猜到卡俄斯身份的时候,还曾兴致勃勃地琢磨过卡俄斯用的手套、做的披风都用的什么材质,最终总结为神界的东西人类怎么可能知道,独独不曾想过,披风上的金纹会是卡俄斯的命运。

也不曾想过,上一世,对方明明为了自己的命运之线和某个老对头明争暗斗、互相窥伺了那么久,却在时光回溯的第一年,就将它作为生日礼物,交付给了他。

并且交付的时候,只字未提它的特殊性。

难怪,难怪之前他每次打算借出披风的时候,对方是那种反应。

也幸好他换了新披风后,一次都没借出,否则岂不是又要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让卡俄斯闷着委屈,一闷就闷这么多年。

“呃——”被金箭射中的命运像只笼中困兽,做着徒劳之斗。

金线不断吸取着祂身上因为金箭而失守溃散的神力,每吸走一分,命运的体型就缩小一圈。

祂在濒临消亡的恐惧下发出夹杂着痛呼的叫嚣:“契约!我们之间还有契约!”

“没错!”祂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按照契约法则,没有说明时间限制的契约可以无限延长,但有天然的最后期限!必须完成在契约中某一方逝亡前!”

大约是觉得自己抓住了雅辛托斯的把柄,命运的神情重新变得恶狠狠起来:“救我,否则按照契约,你将会在我彻底消散前成为我的一部分,只能等着和我一起消亡!”

雅辛托斯回过神,轻飘飘睨了命运一眼,嗤笑:“别急啊,我这不是在履行契约?”

他好整以暇地拨了拨连接着自己和命运的金线:“等我吸收完你,你就像金梭一样和我融合,我就是你的一部分,你就是我的一部分。你瞧,自始至终没有那一方‘消散’,只有我‘诚信’地履行了条约。”

所以说,不要跟搞政治的人比心脏。这种人的每句话都有自己的目的性,谁也不知道哪句下面藏着钩子,哪句下面埋着坑。可能未察觉的时候,人就已经被钩子搭上,哄诱着一头栽进了坑。

雅辛托斯看着已经说不出话的命运微笑了一下:“这是我为你精心安排的剧本,可能准备的时间有些长,但好在完美收官。你喜不喜欢?”

命运没有机会再回答这个问题了。

原本还在挣扎的魂灵在雅辛托斯把话说完前的某一秒彻底失去生机,化为一枚纯金的神格,被金线牵引着融入雅辛托斯的胸膛。

这是一种悄然的变化,首先是雅辛托斯身上那些疤痕被神格治愈,紧接着,属于人类的身躯被神格淬炼,一寸寸转化为神明之躯。

在场的神明若有所感,望向雅辛托斯的方向。那里有一位新的至高神诞生,一种独特的、强大却又温柔的神威无声蔓延。

但雅辛托斯本尊其实并没在意自己神威强不强大温不温柔,他正在翻阅命运的记忆,好查缺补漏,免得这只狡兔再来个什么三窟。

可惜命运消散后,遗留下的记忆都支离破碎,再加上这家伙活得年岁久远,雅辛托斯只能从浩如烟海的片段中偶尔翻出点和现在有关的内容。

比如说,当初他和卡俄斯一块坐卡戎的船横渡冥河时,命运是如何咬牙切齿恨自己不能在卡俄斯面前现身动手的,又是如何在听到他被游吟诗人怂恿着唱“愿保佑我们的船平安行过这片疯狂的水面”后无声抓狂,只能眼睁睁看着金梭依言发挥效用,抵消了自己所安排的“任何人都无法回到彼岸”的命运的。

再比如说,当初在冥界,丘比特的爱神之箭被雅辛托斯抓住,表面上流溢的光其实并不是爱神之箭本身的神力,而是命运专门附加在弓箭上、方便祂随时利用的神力。

当弓箭被雅辛托斯抓住后,那些神力被金线无声地攫取,所以在那之后,丘比特才发觉自己的爱神之箭似乎变了,所代表的爱不再仅限于男欢女爱,也开始包含亲情、主宠等等。

还有就是雅辛托斯一直记挂的命运三姐妹的下落。

当初命运交给她们的那个小黑匣子,里面其实装着它分割出的寄生体。三姐妹虽然并不清楚黑匣子里的具体内容,但猜也能猜到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潜入深渊后,她们不仅没有费心藏匿行踪,反倒强行抗拒着要顺从命运的本能,刻意露出马脚,引得塔尔塔罗斯警惕。

计划听起来是个好计划,但是考虑得不太全面。

她们的绝大部分心神都必须用来抵抗服从命运的本能,忘了考虑发现异样后,正常人的反应可能是抓个棍棒再来查看,但塔尔塔罗斯这尊大神不太一样,能让他紧张得先去抓个“棍棒”防身再来探看的存在举世罕见。

所以,塔尔塔罗斯在察觉异样后,第一时间就直接前来查看,非常不巧,刚好合了命运想要找机会接近他的意。

于是塔尔塔罗斯才将三姐妹抓了个正着,匣子里的寄生体就受到吸引,一下钻入他的躯壳。

命运立即顺着与寄生体之间的联系赶来,并在攥取塔尔塔罗斯的记忆,知道三姐妹的言行后,直接吞噬了这三个附属神以恢复自己的实力。

好在三姐妹的提醒到底还是有用的。塔尔塔罗斯在提防之下留了一手,被命运蚕食吞噬时尽可能地保存了一部分神识藏在深处,这才在神战开打后抓住机会,切断了命运想要再次逃匿的后路。

“……”三姐妹死得并不安详,目睹她们的死状后,雅辛托斯很难再耐得下性子,继续在繁冗的记忆碎片中大海捞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