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一般情况下,宙斯不会在意男性的长相。

准确地来说,他对男人毫无兴趣。

在无数年的猎艳经验里,宙斯从没对任何一个男性下手,也从没对哪个同性产生欲望,直到他无意间在一群凡人的献祭中看见了斯巴达年轻国王的画像。

很难形容那副画像当时对他造成多大的冲击,总之有那么一会儿,他坐在王座上脑海都是空白的,空有千万词藻可以极力赞美一个人的容貌,他却觉得所有的加在一块也无法形容这位年轻陛下的美。

那不是一种女性化的美。

恰恰相反,这位斯巴达陛下肌肉匀称,手心有茧。

这位人类画师的画,罕见地画得相当写实,将这些细节构画得非常精细,包括对方因为持着弯刀,从衣袍下露出一截的有力手臂。

那些浅色的伤疤明明该是这件完美的艺术品上的瑕疵,却反倒形成了一种暗喻着此人历经百战、意志刚硬的性张力,强烈的攻击力与侵略性几乎从画中呼之欲出。

这些本该在只爱女人的宙斯这儿是减分项,然而这位陛下的面容实在太过完美,这种美超越了性别的限制,就如同漫漫黑夜中乍然迸出的第一缕光,如同无边海上静谧升起的银月,乍然一见令人情不自禁便屏住呼吸,升起一种膜拜而不敢亵渎,想接近又生怕自己的接近玷污了这份完美的自惭形秽的心理。

这种心理如果太过强烈,很容易让人着魔,为之疯狂。

宙斯展开画像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沉迷地盯着画像,大脑浑浑噩噩地想,假如能一亲芳泽,哪怕让他用自己拥有的任何一样东西来换呢?就算是他的心脏也可以!

但片刻之后,不管是因为他的野心还是身为神王的责任心吧,他又从这种迷迷瞪瞪的状态中勉强挣脱出来,再回过神时,身体已经非常老实地在前往伊利斯的路上了。

他难得清心寡欲,在伊利斯苦等了许多天,匆匆忙忙间连赫尔墨斯都没带,好在这些匆忙和等待都有了回报,他现在就站在这位年轻国王不远处。

宙斯端着酒杯,仗着自己比一般人高大些的身量,目光不住地在年轻国王身上流连。

这就是画像上的美人?

雅辛托斯……唉,这名字他也不是没听过。奥林匹斯山最瞒不住桃色绯闻,有关这位国王陛下先后迷倒阿波罗姐弟、火神夫妇,甚至哈迪斯、波塞冬的传闻早就落入他的耳朵,只是他一听对方是个男人,就没了好奇的兴致,现在想想真是尤为的后悔……

宙斯借着美色下酒,杯里的酒早被嘬空了都没发现,只顾盯着人群中央的年轻国王心中叹息:可真好看呐,难怪能被哈迪斯抢回冥界,甚至纵容忍让到对方不愿意,就当真后退一步,拿什么预备副官来唬人。

说点可能会让人听了牙酸的话,他今天算是知道什么叫做一见钟情了。他这辈子从未见过如此少年,虽然知道这人明摆着是被哈迪斯捧在手心里纵容,虽然明知道哈迪斯不好惹,但他仍旧忍不住抱有侥幸心理,忖着听说后来波塞冬不也成了这位年轻国王的入幕之宾?这小国王怕不是有什么收集的癖好,也亏得哈迪斯居然能忍让到这种地步。

那他……怎么也不比波塞冬差吧,说不准就能成为爱人之一呢?

宙斯的目光在雅辛托斯身上乱转,在人群中倒是并不突兀。

毕竟这场酒会的宾客,都是才看完戏剧过来的观众,角色的加成让好多人都对人群中央的年轻国王目露倾慕。

很多人甚至表现得比宙斯还露骨,更有大胆的宾客端着酒杯直接跟雅辛托斯搭讪,或暗示或明示着询问雅辛托斯打不打算春风一度,度完就散,绝不纠缠。

希腊的女人并不被允许在这种社交场合抛头露面,但希腊男风盛行,这些男性宾客的示好反倒比女人更直接些。

“谢谢欣赏,不过确实没打算。”雅辛托斯无语又好笑地打发周围大献殷勤的客人,瞥了眼旁边脸色黑如锅底,同样被外三层里三层包围着的阿卡。

他本想干脆把人捞过来亲一口,彻底打发走这些莺莺燕燕,转念又想:指不定这是个好机会呢?

毕竟阿卡这闷葫芦,打一棒都不一定蹦出半句心里话,他倒是单方面主动了很多次,也曾讲过不少声喜欢。

对方总是稳稳呆在原地只等他自送上门,还屡次拒绝,显得仿佛在他死缠烂打下才不得不退步一样——明明在这之前,什么按摩,什么沐浴,该占的便宜一点没少占,现在还摆出“我是不得已退步”的姿态,未免有点……

雅辛托斯不想用道貌岸然来形容阿卡,那就说装模作样好了。

“让让,都让让,”尼刻和老厄尔带着人从包围圈外奋勇地挤进来,为两人暂时解了围,“不好意思,我们这边还有事想跟陛下谈。”

客人们搭讪归搭讪,还是很识趣的,扫了一眼尼刻这一行人,通通都是各城邦来的贵客,遂礼貌地点头散开,给尼刻等人留出空间。

“你们怎么都来了?”雅辛托斯挺惊讶地在人群中捕捉到好几个熟悉的身影,比如科林斯的那位微胖的执政官,以及福基斯那位总拿“我懂你”眼神脑补他的城邦领袖。

他冷幽默了一把:“这会要是有人包围伊利斯,恐怕希腊能乱一大半。”

“……”科林斯执政官显然撑不住雅辛托斯的幽默感,圆脸上的笑容微僵。

倒是福基斯的老执政官捧场地大笑,带动了身边一群觉得雅辛托斯这话是恭维自己身份地位高的客人们一块相视而笑。

“尼刻找我们的时候,倒是也问过这个可能性,但我觉得他是想得太多。”其中一位显然是大贵族出身的商人笑着道,“那些迪西亚的余党,既然是出逃,就难免需要变卖家产,手头上的银币和财宝在各地流通,再正常不过了。”

旁边的人赞同地点头:“好比我前段时间,也收过一顶纯金打造的头冠。卖给我的人信誓旦旦地说,这是他从雅典出逃的那拨人手上高价收来的——讲实话,我当时都没细想那会儿残党出逃也就三四天,头冠怎么可能那么快就流落到我们的城邦了。等后来再反应过来,那个狡诈的商贩已经溜得不见踪影。”

这人居然还把王冠给带来了:“我就想,奥林匹克大赛期间,不少珠宝商和铸造大师都在伊利斯云集,所以想请他们看看这是不是真的纯金……讲实话,到现在都没人能在不损伤王冠的前提下监测出来。”

“?”雅辛托斯短暂地回头看了眼王冠,就收回眼神。

尼刻正在为他挨个介绍这些从希腊各城邦来的代表,还真是越介绍越觉得之前的玩笑细思极恐了。

不过这些贵宾们显然并不在意这个玩笑,毕竟有谁会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在禁止斗争的奥林匹克大赛期间搞事呢?

不少人见雅辛托斯之前没将拒绝艳遇的话说死,还心思微动,好几个试探询问雅辛托斯晚上有没有安排的,他们非常开放,上下兼宜。

能混到作为使者来伊利斯这个差事的,基本都是人精。有需要的时候,什么话都能被他们说得非常漂亮。

几位求欢的贵宾说起赞美词来,简直把雅辛托斯捧到天上,仿佛雅辛托斯低头看他们一眼都是能让他们激动不已的青睐一样,并且表现得幽默风趣,丝毫不让人心生反感。

还有一个当场作诗,问游吟诗人借来七弦琴弹唱的,态度也把握得相当微妙。

你说他是在暗示吧,他表现得就像比起求欢其实更想炫耀自己的琴技,你说他真是在炫技吧,这位又三不五时地向着雅辛托斯投来暗示的眼神。

总之就是你要是接受,他可以欢欣鼓舞,你要是拒绝,只要装作没看懂对方的暗示,双方都可以不必尴尬。

“天哪,你们可以不要再炫耀自己蹩脚的调情技巧了吗?”之前那个拿着王冠的宾客直翻白眼,“比起弹七弦琴,不如帮我想想这个王冠到底该怎么才能验证真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