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前方的睡神都不由地侧目:“叫得这么真情实感?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陛下了?”
阿波罗用行动表示自己能更加关心:“别抬头!看我,看着我!”
阿波罗奋不顾身地猛扑过去,伸手固定住哈迪斯的脸,然而仍是迟了一步。
也不知是不是命运的安排,偏巧在被丘比特之箭射中的那一刻,哈迪斯微微抬头,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雅辛托斯身上。
爱神之箭闪过微光,须臾间融入哈迪斯胸口。
阿波罗晚一拍捧住哈迪斯的脸,能清晰看到哈迪斯的眼神从漠然到渐渐变亮,熊熊燃烧的占有欲在眼底迅速蔓延,紧接着,他一把推开阿波罗,亲自伸手握住缰绳,喝了一声。
“等等,陛下,你要做什么?!”塔纳托斯兄弟顿时顾不上其他,连忙一左一右拽住哈迪斯,“冷静一点!”
冥王的马车当然比人类战车更奢华。工匠改造了战车露天的结构,添加了一个小车厢,这也导致车厢外可供三神争夺缰绳的空间格外有限。
在爱情的蒙蔽下,哈迪斯好歹还记得不能伤害自己的副官,被这么左右一夹击,还真有些无从下手,塔纳托斯兄弟借机吃力地把哈迪斯带下马车:“陛下,不管你看中了谁,都不是您真——哦,回来!”
哈迪斯的神力开始鼓噪,像沸腾的泥潭:“松手,我不会说第二遍。”
“陛下……”兄弟俩不得不在神力的威胁下缩回手,眼看哈迪斯即将踏上马车,一颗金色的脑袋闯进视线。
阿波罗先哈迪斯一步,挤占了马车的驾驶权,“喝”地一振缰绳,便想驱赶马车离开。
“咔啦——”
身后的车厢传来木板不堪重负的呻.吟声,不论阿波罗如何催赶骏马,马车不但未往前进,反倒被哈迪斯的神力拖曳着后退。
漆黑的神力宛如涌动的泥潭,包裹着后半截车厢,像一只黑色的巨兽,猛然张开巨嘴,扑向阿波罗。
一切都像是年轻时那一场勇闯冥界的重演。
阿波罗心底有一道声音在不断尖叫“我会陨落”,像死亡前本能传来的警报。
时隔千万年,他终于在惊惧中重新回忆起当初自己和姐姐是如何在哈迪斯手下受挫,为何对方的一句话便能让他们心惊胆战。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
他回忆起自己和阿尔忒弥斯初出茅庐时,还曾自傲地认为,凭借他们的实力,能够扭转世间一切的不美好。
让邪恶的人获得惩罚,让善良的人获得嘉奖。
难道世间的规律不应当是这样?邪不胜正,凭什么邪恶的人坐享一切,善良的人却要被陷害、被欺凌,迎接死亡,在坟墓中腐烂?
所以他们杀死邪恶者,闯进冥府,想将善良之人带回人间,直到遇上哈迪斯。
就是在那时,他们陡然意识到自己与三代神之间的实力悬殊犹如天堑。
他们抱有的一切美好幻想——幻想自己完全能用实力为良善者保驾护航,幻想将来有一天,他们能够更进一步,与奥林匹斯山上那些令他们嫌恶的众神对抗,都在那一刻崩塌破碎。
幻想,他们第一次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那些念想就只是幻想。只可能是幻想。
美好,光明,但也幼稚,毫无希望。
百年后,他和阿尔忒弥斯离开冥界,回到奥林匹斯山。世上少了两个会做天真的梦的神明,多了两个众所周知矜傲的奥林匹斯主神。
阿波罗的胸膛在汹涌的情绪下剧烈起伏,他的思维却在回忆之后进入冷静,他懒得去想这冷静是不是另一种偏激,只转过头,面向哈迪斯满脸体贴,眼神真挚:“别急嘛,好歹也是冥王,直接去抢人是不是有失身份?我还从没试过驾驶冥界的马车抢人呢,给我个机会吧!你就在这等着!保管给你办得漂漂亮亮的。”
阿波罗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耳边说着话,语调是一贯的嬉皮笑脸、没有心眼。
马车后拖拽的神力在停顿片刻后松开,似乎就连哈迪斯也未曾怀疑一个没头脑的人能演技如此出类拔萃。
阿波罗适时地表现出欢欣鼓舞,嘴上欢呼的同时,心里则在不断盘算,自己冲过去以后,如果用神力刺激马匹,这伪装出的意外能拖延多长时间,足不足够雅辛托斯离开。
为什么雅辛托斯会出现在这里、身后的赫菲斯托斯又是怎么回事,这些问题阿波罗已经没空去想,他一振缰绳,马车便向雅辛托斯的方向腾飞而去。
“雅辛!”阿波罗一甩车位,凭借着被阿尔忒弥斯压迫出的训练成果,脚下一蹬扑向赫菲斯托斯,掌心的神力凝聚成针,一下扎入赫菲斯托斯的肩膀,“上车!”
还一头雾水的可怜火神:“啊?啊——”
雅辛托斯还在摸自己才被箭射中的胸口,原本拎着他的火神就坠落下去了,还好他反应快,和阿卡一左一右抓住马车边缘,凭借上臂的力量爬上马车:“我能问下怎么回事吗?”
雅辛托斯扶着车厢往下看,坠落的赫菲斯托斯居然变作了他的模样,而地面展开的裂隙边,某道黑色的身影排众而出,遥遥冲着赫菲斯托斯举起双臂:“……那是谁?算了,不管是谁,我希望他有个心理准备。”
虽然外表是变成了他的模样,赫菲斯托斯本质上还是那个魁梧的大块头,而且腰间还挂了几把那种重得压倒奥林匹斯山的锤头。
“别管那个,”阿波罗语速极速,一把将雅辛托斯和阿卡推进车厢,自己也挤进去,“有件事我必须坦白,之前在斯巴达,刚开始的时候我曾经给丘比特下过套,怂恿他给你和哈迪斯搭线,现在哈迪斯已经被爱神金箭影响了,想抓你下冥府。”
雅辛托斯:“……”
这个故事,怎么听起来有点点耳熟。
阿波罗快速道:“等会我会下去,拦住哈迪斯,你驾驶这辆马车去找阿尔忒弥斯,她正在提洛岛——”
雅辛托斯抬手,止住越说越快的阿波罗:“其他事我们容后再讨论,你拦住?你能拦得住?别到时候没成功,反而激怒哈迪斯。”
“……”阿波罗的滔滔不绝戛然而止。
心头汹涌的情绪像被泼了冷水的篝火,“嗞”地一声后只剩下狼藉不堪的余柴和灰烬。
“嗯?怎么老聊着聊着就哭了。”雅辛托斯就是提出一个切实的问题,眼看阿波罗的眼睛一红,浅金色的眼睫眨巴一下,圆润的眼泪就霎时涌出,原本面临危机时的紧迫感顿时变得无语又好笑。
他一向是越紧迫越游刃有余的性子,眨眼间便捋清了接下来的计划,甚至有闲心拍拍阿卡的肩膀,语气轻松地示意对方别用眼神恐吓金毛崽:“帮我把车驾驶下去,赫菲斯托斯可拖延不了多长时间。”
“……”阿卡猛然皱起眉头,不赞同地看向雅辛托斯。
雅辛托斯镇定道:“之前我用月神之力找过整个希腊,没见到赫拉克勒斯的身影。他被驱逐出奥林匹斯山,既然不在人间,那就只能在冥界。本来我还在愁怎么进冥界……这机会倒是送上门了。我们刚好趁这个机会下去找找,至于怎么出来……阿波罗,你介不介意借给我一点神力?”
新一轮的可怕心理阴影瞬间被唤醒,阿波罗一个哆嗦,眼泪顿时止住了,挤出一个胆怯又讨好的笑容:“说……说笑了雅辛,我们俩什么关系,借!当然借!你别动手,你别动手啊,我来。”
阿卡的目光短促地瞥过阿波罗,大概猜到了雅辛托斯心底的盘算,没再说阻止的话,沉默地干脆转身,走出车厢调转马头,将马车驶向地面。
阿波罗哆哆嗦嗦地将手指戳在雅辛托斯伸来的掌心上,一边注入神力,一边忐忑打量雅辛托斯的表情:“怎……怎么样?还要吗?哈哈!不用回答,不用回答,我知道肯定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