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地, 门外没有回应。
慢吞吞在水中翻了个身,闻九趴在浴缸上:“哎,我也知道佛子大人的手是用来焚香翻经的, 可我真的好疼诶。”
原主身体疼痛阈值偏低,这点谢玄是清楚的。
但在他印象中, 闻九并不是一个会喊疼的人。
那些个他下山时听到的话本子里,纵然被逼至绝境, 对方也能擦擦血, 笑着于死地开出一朵花来。
活像是有九条命。
然而,话虽如此, 在谢玄忆起往昔的短短几秒, 他的脚已经不自觉移到了浴室前。
八成是瞧见了他透过磨砂玻璃投下的影子, 里面又传来故意拖长的委屈腔调:“真的很疼, 一跳一跳的,不信你摸摸看。”
倘若换作5046,他一定铁石心肠,不会理某个满嘴跑火车的骚话精。
但谢玄不一样。
明知对方有九成九的几率在撒谎, 他还是为了那百分之一的可能推开了门。
接着, 他就对上了一双狭促的眼睛。
懒洋洋地扒着浴缸边缘,青年像是对来人没有任何防备, 肆意舒展着身体,圆润小巧的肩头、微微凸起的蝴蝶骨, 都大喇喇露在外面。
一滴水顺着牛乳似的脊背顺畅滑落, 打着旋儿,没入被泡泡遮掩的细瘦腰线。
“来都来了, ”见男人转身要走, 闻九不知从哪摸出了个塑料盆, “费不了什么功夫,你从系统商店里买个小矮凳,我出钱。”
让一只重美色的恶鬼几天不洗头,这简直是比听经还过分的酷刑。
遇上渣男对撕都没底气。
弯腰拿过双浴室用的一次性拖鞋,谢玄转身,也不做声,只安静脱掉了最外面那层明显会碍事的白麻僧袍。
由上及下,慢条斯理。
闻九莫名有点不自在。
平日他总调侃谢玄,想看的便是对方那副难得失措的有趣模样,可今天也不知怎么了,这人竟当真坦然得很。
如何说呢,——就有种强烈的、领地被侵犯的紧绷感。
仿佛猎物摇身一变成了猎人。
手里凭空多了个黄花梨木的小凳子,谢玄大大方方从闻九身边捞起塑料盆,取下花洒,坐好,拍拍浴缸边沿:“脑袋。”
哗啦啦。
不甘示弱的闻九翻了个身。
脖子下面被人贴心垫了条毛巾,他闭着眼,头发被一点点打湿,完美绕过了裹着伤处的纱布。
沾着洗发露的指腹在发间穿梭,缓缓揉碎了闻九心底微妙的警惕,似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他有一搭没一搭撩着水花,忽然便笑出了声:
“你以前好像也给我梳过头发。”
那确实是很久很久以前。
彼时他刚不闪不避接了谢玄一掌,无知无觉地躺在棺材里,本以为再睁眼就是奈何桥,谁成想却到了万佛塔下。
精心准备的大红丧服胡乱团在一起,沉重的棺盖也被推开一半,嗅到略显熟悉的白檀香,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坐直身体正想骂人,话未出口,就被打结的头发扯出了眼泪。
偏那和尚还问:“你哭什么。”
那一刻,闻九其实很想说给你哭丧,可他却实在没什么力气,只能软绵绵蹦出一句:“你就这么给我送行?”
亏他还以为佛门的人能靠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