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话音一落,仇炼争倒并不惊讶,反倒一副“我男朋友果然力挽狂澜”的欣慰脸色,反倒小常听得焦急,阿渡也十分好奇,拉着我的衣袖就要我剧透。
“故事正讲到要紧处,哪儿有人像你这样卖关子留扣子的?内奸到底是谁啊?快说快说。”
我无奈一笑:“我这不正要讲吗?你容我喝口水啊。”
阿渡那催更的目光一闪一亮,比风中的烛火摇晃颤抖得更急,仇炼争反倒以一副“老读者”的姿态蔑看他一眼,轻笑道:“这么浅的扣子你还急得不行?你没听过多少书吧?”
阿渡笑露一口小尖牙:“怎么你就听过很多书了?”
仇炼争从容浅笑:“那是当然,我们这几个人从你和冯璧书的故事开始听起,讲了足足两天两夜,我听得比你多多了。”
阿渡一愣,立刻转身看我:“等等,你把我的故事编成了话本子,事无巨细地和他们讲了?”
我惊了一瞬,原来梁挽冯璧书没把我说书这事儿和阿渡说?那毛毛仇岂不是又一句话捅了马蜂窝了?立马伸脚踹了被子里的仇炼争一马,笑道:“别听他瞎说,我就顺嘴提了你一两句,不多,不多的。”
阿渡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仇炼争却是眉头一扬,面上不改正色,眼中不退精光。
“我们这些不同立场、不同身份的人,能聚到一处走,心往一起使,为救你这小子而赴汤蹈火、流血出力,总得要个理由与说法吧?难道白白地就把大好性命送上?”
“你被囚三月,根本不知外面的人做了多少。唐约就为了救你这么个龟孙子,不知花了多少口舌心力去劝服我们,说书说得越多越露馅,最后连他自己的秘密都保不住了。”
他发完这么两大段,也不顾我的眼色警告,越发地语气冷厉坚定、不容半点质疑。
“所以,你若敢怪他透露你的秘密,我现在就可以一掌打在你这王八蛋的脸上,然后一脚把你踢出去,你信不信?”
我正欣慰于毛毛仇的坚定维护,结果阿渡沉默了一瞬,忽冲着他笑了。
“我信,但你现在受着伤,难道不是我打你更方便?”
仇炼争不露怯色,目光锐如刀、冷似弦月。
阿渡笑了笑:“不过得谢谢你告诉我……唐约为了救我还付出了额外心力,”
他看向我,黑白分明的眼眸闪烁着狡黠而揶揄的神采:“但你这人还真能瞒,既都编了精彩的书,怎不和我继续讲呢?改天我一定要听你亲自说我的书,看看你对那些事儿是怎么个看法,我想一定很有意思。”
我心头一松,语气轻快地笑道:“好啊,那就一言为定。”
我喝了几口水,接着讲了下去。
边境多荒原土谷,渺渺烟沙下之,昼夜温差极大,白日里酡红日照,可叫人晒迷了眼,晚上却冷月凄风无限,还得防着野兽骚扰,连一夕安睡都不可多得,而且有些荒嶂险路、绝崖峭壁,连马匹骆驼都度不过去,只能艰难步行。
高悠悠一路上带着杨决,走小路、过险道,翻越泥沼、跋涉崖山,可以说是十分辛苦,与他往日奢遮清朗的作风丝毫不同。
但这样做,可以避开人群,也能避开追杨决的人。
想救杨决的人不少,想杀杨决的仇家也多,避开是最好的选择。
一路上二人同食同饮,高悠悠吃什么杨决就吃什么,犯人与看守平等地辛苦,所以杨决也未曾多说什么。
但这样赶了五天的路,必须要找个地方落脚了。
高悠悠精挑细选着路线,来到一处“景山客栈”。
方圆百里之内,只有这一处客栈可投宿、可用食接水。
错过这处客栈,去下个投宿点,骑马也得骑上七天的路。
高悠悠踏入客栈的一瞬间,只觉得这气氛。
老板娘是个三十多岁的妇人,一身粗麻布衣,鬓间松松挽了一根桃木的簪子,几缕乌黑发丝如乱流打花儿般,垂散在她雪白饱满的额头,那两靥润透出一种天然的红粉,就像用简麻粗布裹住了一种羊脂白玉,显出一种无以言说的风情万种。
谁进了这客栈,第一眼看到的都是她,像进山游园里看见的第一抹风景,从这一眼奠定了在整个客栈住宿的心情与基调。
而老板娘也公平,她每一位客人都看一眼,只一眼便收,绝不多看。
可就这积风惹情的一眼,似风进桃花,水进干田,让人只想长长久久地注视她,以盼来她的第二眼、第三眼。
久旱逢甘霖的杨决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然而高悠悠面对此等殊丽美色。
竟也只看一眼。
然后看向别人。
【仇炼争好奇地猜道:“这个老板娘是曲瑶发曲大娘扮的,是不是?”】
跑堂的小二,一个相貌平平的中年人,立刻招呼杨决和高悠悠坐下。
【小常猜测:“这个人,是擅长易容的曾静岚,还是萧然假扮的?”】
先上水后送小菜,接着问起菜单,闲聊拉扯几句,但高悠悠惜字如金,不愿多说,一个字能说的绝不用两个字。他得花时间去关注别人。
此处除了他们,当然还有别的食客。
一个头戴纶巾的儒气书生,一个粉红衣衫的戏子,还有一个浓眉大眼的枪客,身段相貌皆是有些不俗的,是这客栈里第二等的惹眼所在。
【阿渡笑道:“这三人,就是舒戴月、苏小玫,以及拿了枪的程心烈吧?你们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坐着?这就算埋伏了?”】
杨决看了一眼,高悠悠也瞥去,只见这三人聚在一块儿,眉眼透着不正经,嘴也不说些干净的,全是闲情艳意的骚话,而且都和那老板娘有关。
“这娘们儿胸肥臀大,实在骚美得很啊,一看就适合我,老兄你就别和我争她了。”——这是那浓眉大眼的枪客说的。
“争什么争?先来后到懂不懂?是我先来这客栈,我自然有资格先追求她,你个老东西懂什么?”——这是粉衣年轻人说的。
“你们二位老的不慈,少的不尊,说话如此粗鄙,怎堪得佳人一顾?还是在下去和老板娘说上几句吧。”——这是书生说的。
他们三人争风吃醋的声音越来越大,声调越发高昂激切,那眼神却愈发露骨下流,瞅老板娘就像是在瞅一块儿肥肉。杨决听了这话,再看三人面貌,总觉得哪里不对头,微皱眉急沉思,高悠悠倒是一贯地面无表情、只顾喝水吃肉,谁也不理,谁也不管。
他们事不关己,可那三人越吵越厉害,吵到后来竟还互相推搡挤让,推着推着,不知谁先打了谁一个巴掌,登时如一通烈火泼上滚油,三人大骂出声,竟动起手来!
他们踢桌翻椅、拳打肘击,一个个打得混乱粗暴!
高悠悠却不为所动。
依旧轻喝茶、浅酌水。
仿佛此地一切风波都与他无关。
天塌下来他也只顾眼前的杨决。
三人动手到后来,竟丑态百出地开始扯头发、拉衣服、踢私部,一副猴群打架的烂模烂样,那老板娘却“吃吃”地笑起来,仿佛很享受这三个不同身份、不同相貌的男人为她大打出手的乱象。
角落里还有个年轻的食客,看不过眼,气愤鄙夷道:“真是穷乡僻壤出败类,三个大男人为个女人争风吃醋到这个地步,竟也不嫌丢人!”
话音一落,那三个人中的一个粉衣男子便怪笑一声道:“我和他们可不一样,我其实男人女人都行,只要脸好看就可以。”
说完,他趁着被打的间隙,居然还冲着高悠悠抛去一个如丝的媚眼。
“这位俊哥儿,你也没多看这骚老板娘一眼,是不是喜欢男人的?”
高悠悠沉默不语,那粉衣男子竟笑嘻嘻:“俊哥儿不说话,那就是认了,那等会儿我打完这俩,你我认识认识,你摸摸我的脸蛋,我摸摸你的,你说好不好?”
【仇炼争脸上一搐:“你……你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