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似炉火炙烤着大地。

久旱的黄土地皲裂出深浅不一的纵横沟壑,像老人沧桑的脸。

漫天的黄沙飞舞,风声呼啸。

天劫赤着脚,踩在滚烫的地面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天劫那细瘦的肩头随意挂着一条破烂的布条,便充当衣裳了。只是那衣裳实在遮蔽不了什么,行走间,背上凸出的肩胛骨,胸前根根分明的肋骨,一览无余。

他脸上被尘土染成灰黑色,衬得眼白越发分明,眼珠不断转动着,眼底带着瑟缩的情绪,警惕地观察着周围。

赶了大半天的路,他终于到了目的地——当地官府赈灾的施粥铺。

排队的饥民组成一条长龙,蜿蜒在黄土地上,一眼望不到底。

天劫绕着那队伍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才终于看到了队伍的尽头。

他默默垂着头,坠在队伍末尾,身体蜷缩起来,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顶着日头排了两个时辰,天劫又饥又渴,中途几次头晕目眩,抱着膝盖蹲下来,险些没能撑住,可到底是惦记着那一口吃的,最终咬牙撑住了。

施粥的衙役手中举着根铁勺,里面浅浅地盛着半勺清可见底的稀粥。

衙役将上半身整个探出台面,才终于看到扒在台边怯生生看他的那个不及他大腿高的瘦弱小孩。

小泥鳅似的……

衙役举着铁勺,上下打量那小孩,“你的粥碗呢?”

粥碗早就在之前某次挨揍的时候被打碎了,后来捡了新的,还是会被满怀怨恨的饥民再打碎。

小孩没有开口解释,只是默默地将两个手掌贴在一起,掌心向上,高高地举起来。

衙役叹息摇头,“小孩,用手是接不了粥的。”

说罢,啪一声,衙役将勺子带粥一起丢进锅里,随手拿了个馒头甩到天劫掌心。

天劫看看掌心的馒头,又转头看一眼放粥的锅,踮起脚,将双手又往衙役面前送了送。

衙役不耐烦地摆摆手,

“走走走,下一个!”

身后排队的灾民闻言,用力推搡着前面的小孩,嘴里骂骂咧咧地挤上来。

天劫被人群挤出了队伍,垂头看一眼手中的馒头,最终默默地转身,往回走去。

“是他!是那灾星!”

背后传来一个灾民的高喊声。

对方只是开了个头,天劫立即吓得浑身一抖,险些将馒头甩出去。

那灾民话音未落,天劫便条件反射般抱住馒头,撒开腿,拼尽力气往前跑。

然而刚跑了两步,便被身后追上来的灾民一把捉住了,用力掼在地上。

黑色的身影围拢在他周围,迅速将他头顶的光线尽数遮蔽。

像是已经非常习惯这样的围追堵截了,天劫知道逃不掉,不反抗,也不挣扎,只抱住头,蜷缩成一团趴在地上。

拳脚噼里啪啦砸下来,他闭上眼,憋住一口气,不吭声。

“哎!干什么!你们怎么那么多人欺负一个小孩啊!”

有人远远地喊了一声。

打人的几个觉得自己占着理,也不怕,一边继续拳打脚踢,一边恨恨地回:

“你还不知道吗?”

“这小孩是千年不遇的灾星!”

“他们兄弟两个,是什么道体,什么灵根,将我们这方圆几百里的气运和雨水,全部吸走了!”

“咱们这里小旱两年,接着大旱四年,正正好就是他们兄弟两个出生的时间!”

“对!若不是这灾星降世,我们原本连年丰收,衣食富足,何至于沦落到现在饿死街头的地步!”

“是啊!都是他!这小孩不能留!”

“打死他!可以救活我们十几个村子的人!”

那打人的灾民讲得头头是道,惹得围观的饥民唏嘘摇头,一时都不敢上前劝阻了。

说到底,如今大家都朝不保夕,自顾不暇了,根本没有人在意一个小孩的死活。

背上的踩踏倏然消失,一个温热的身体覆上来,将天劫紧紧抱住。

“你们别打我弟弟,别打他……”

背后传来男孩细弱的声音,几乎尽数被拳脚棍棒的噼啪声淹没。

“哥……”

天劫终于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沙哑的呼唤。

抬起眼,目光从混乱的人群中穿过去,天劫紧紧盯住那一线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