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第一缕阳光如利剑般穿透云层,?为厚重的阴云镶上一层透亮的白边。

山川起伏,云雾稀薄。笼罩着整座小镇的迷雾被阳光驱散了些许,耸立于街道上的镇子也终于有了些烟火人味。路边的绿植覆盖这一层肮脏的浮土,?现在是早晨,?镇上的男人和女人都很沉默,连孩子们的笑声都是细小的,?偶尔有车辆开过,?镇民们就在飞扬的尘土中走动,懒洋洋的大狗就躺在草地上,?街道两侧的店铺中摆满了新鲜蔬果,?还有自制的奶酪、肉干,?和手工制作的银质用品。

自远处传来悠扬的钟声,成群的白鸽从空中飞过。这座小镇的宗教气息很浓,?古旧的教堂隐藏在街头巷尾,?随处可见戴着十字架、念念有词的信徒。杰森和杰克一言不发地绕过他们,来到了一栋白色大屋面前。宅邸隐藏在一排茂密的榛子树后,尚未凋谢的大丽花在风中轻轻摇晃,?远远传来略带酸涩的芳香。

杰森整理了一下衣着,?按下了门铃。

几分钟后,宅邸的大门被打开,从门后走出来一个人——准确来说不是走,因为他坐在轮椅上,?裹着一床空调毯,瘦得像一把孑立的铜丝。

“你们好。”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显出一种回光返照般的朝气,?仿佛久病之人强打精神接待客人一样,?“你们是今天要来的记者对吧?范伦汀娜跟我打过招呼,?抱歉我不能起身,?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米尔顿·亚当斯,是这座小镇的医生。”

米尔顿·亚当斯,童年归还组织核心成员,公路杀手案的两名重大嫌疑人之一。

“你好,我叫克伦威尔·陶德,是个还没入行的学生,这位是我的导师,我们来这里是想采访您,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希望以‘童年归还’者作为我的毕业论文。”杰森装作羞涩腼腆的学生样子,说到“导师”时指了指站在身边的杰克。

“什么‘童年归还’者,我们只是一群被伤害过的人,抱在一起互舔伤口,聊以安慰而已。”米尔顿笑了笑,推着自己的轮椅,引着他们走进大宅,“范伦汀娜最近还好吗?”

“范伦汀娜很好,在来之前,她要我代她向你问好。”杰森犹豫了一会儿:“您是……腿受伤了吗?”

客厅顶上挂着暗金色的吊灯,两侧陈列着大量油画、雕像和东方陶瓷,中心铺着白色的小羊毛地毯,地毯上支棱着一张小小的木桌,桌上摆放着银质的烛台,信纸、日记和羽毛笔随意摆放,路易十□□格的铜制壁灯悬在墙壁两侧,阳光透过彩绘的玻璃窗落下,映照在维多利亚风格的奥布松挂毯上。象牙色的壁炉内部,松枝燃起的火仍在熊熊燃烧,驱散房间内满溢的深秋的湿气,深色的天鹅绒窗帘后面,是遮光的百叶窗,清晨的阳光被百叶窗切成长条。风从雕满玫瑰的窗台栅栏中钻进来,为在场所有人带来隐约的花香。

杰克抬头看向两侧的墙壁,明亮的暖黄色光芒如流水般落下,倒映出油画上的人形和他的影子,一层毛茸茸的光晕的映照下,墙上悬挂的数张人像仿佛有了活着的气息。他的目光从那一排油画上略过,画像上的人大多面无表情,死气沉沉。每一幅画的间距都相等,却有两段墙壁是空荡的,可能是画像被人取下来放到了别处,他没能看到画上的内容。

缺了两幅画。

米尔顿把自己扔在深红色的沙发深处,娴熟的用毯子把自己裹起来,好像在往自己身上缠一条裹尸布。他的脸色垮塌得厉害,身体像高温下融化的蜡泪,顺着沙发滑将下来,那张年轻人的眉目之间,浮现出衰朽将死的浓浓黑气——一种浓浓的,将要失去生机的疲倦。

他摇了摇头:“去年9月我就下半身瘫痪了。”

“是车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