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茸心脏尖锐的疼, 脑袋也疼,莫大的恍然冲过来,压的他几乎喘不上气。
他说出来了?
“崽崽, 没事的,不怕。”
有什么捉住他手,迟茸一惊, 猛的后退两步,脚下抵到什么。
几串红彤彤的糖葫芦掉在地上, 咕噜噜滚远, 沾了灰尘污渍,已然黯淡不亮了。
可惜。
还没尝一下,好不好吃。
“茸茸。”
江枝惑和虞渔紧紧盯着他,声音放轻。
迟茸愣了几秒,反应过来这不是画室, 眼前也不是迟行堰。
他呼吸有些浅,不粗重, 但异常仓促,像濒死无力的兽。
他耳边有些杂音, 唇紧抿着, 试着笑一下,“监控的密码打开了啊,我、我先看看。”
他抬腿往前迈了一步, 脑袋里忽然想起什么, 他们已经看了,对, 他们已经开始看了, “那……那你们先看吧, 我晚一点,晚。”
少年自言自语,眼底有些空,步履不稳的往后退了几步。
江枝惑抬手拉他。
迟茸看着那手,轻颤躲开。
他说了。
他说了。
……江枝惑。
迟茸心脏紧紧皱巴着,又疼又涩,懊恼愧疚痛苦崩溃,一瞬间将他淹没。
他怎么能说呢。
怎么能……
少年脸白的吓人,瞳孔轻颤着,江枝惑蹙眉,一把拉住他。
“唔……”
迟茸避开视线不去瞧他,心脏像是跳的猛烈,又仿佛后继无力跳不动了,抖着手往回缩,“别。”
久远的记忆轰然灌进脑海,迟茸头疼的厉害,呼吸都在抖,被男生整个抱进怀里,熟悉的冷香溢满鼻尖,他却觉得慌,想躲。
头疼与惊惶混在一起,连着冲击而来的记忆,挤得他头疼欲裂,意识骤然掉进黑暗里。
儒雅的男人站在他面前,笑着叫他。
“小茸。”
腥红色布满视野,他的身体和精神被药物控制,没有力气,也聚拢不起思维,只痛苦的挣扎着。
“男的,年龄比小茸大。”迟行堰笑一下,“男的,年龄比小茸大,大多少呢?”
迟茸心里慌的厉害,头很疼,死死咬着唇,一字不吭。
不,不能说。
迟行堰并不气馁,隔一会儿便来一趟,带着些乱七八糟的白色药片,苦的让人作呕,随即带来更深的昏沉感,意识像被那些药片溶解。
只有耳边一遍一遍的复述询问。
“小茸,他年龄比你大多少?”
“他叫什么名字?”
“他是谁?”
“小茸。”
“小茸。”
“唔……”
迟茸倚着墙角,捂着头闷哼。
江枝惑。
江枝惑。
……不能说。
迟行堰一身雅致随和,但染了满满的药的腥苦味道,还有些狰狞温热的红,温和笑的着,疯狂又蛊惑,“小茸不想他吗?不想见到他吗?让他来陪小茸,不好吗?”
不……
不能……
迟茸眼眶泛起红,惶然的缩在角落。画室里门窗禁闭,窗户被木板封死,只有几线残余的光,衬着头顶的摄像头红光愈发摄人心魄。
夜深了。
迟行堰回去休息,迟茸得到片刻安宁。
但身体里过量的药物依然在沸腾,烧的他头脑昏沉不清。
面前突然有个人影出现,昏暗里,只有个模糊的清瘦轮廓,带着古怪的怜惜。
“我终于找到你了。”
迟茸耳朵里尽是嗡鸣,茫然抬眼,那个人在黑暗里蹲下身,搭上他肩膀,“走吧,结束了,我们回家了。”
少年声音生涩,浑噩不清。
“……回、家?”
人影点头,笑着,“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迟茸看不清他,也听不清,鼻子泛酸,大大睁着眼,“……记得,ji——”
他艰难抬手,想抱住他的哥哥,手心触碰上去的一瞬间,他脑袋里像有惊雷劈落,轰隆一声巨响。
不对,不对!
他倏地往回躲,迟行堰眼看败露,儒雅笑笑,“季?纪?焦?还是江?”
迟茸瞳孔颤了颤,身子发冷。
他能说话了?他什么时候能说话的?他之前都说了什么?
少年不语,但迟行堰清楚,他就快要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了。
或许明天?或许后天?就在眼前了。
他笑着,随手打开瓶药,“好吧,那小茸晚安,爸爸明早再来问,今晚让小猫头鹰陪你。”
迟茸心脏剧颤,想挥开那药片,可他只艰难喘息,洒落几许,身体里像有个沼泽,拖着他不停的下坠。
“砰。”
门被紧紧关死,迟茸抿紧唇,什么东西碰到他手边,又湿又热,呆着了粘稠的液体,他愈发蜷缩起来,把脸埋在臂弯里。
江、江枝惑。
不行的,再这么下去,他真的会说的。
不行的……
哥哥。
小猫头鹰。
不可以,不可以……
那只小猫头鹰还活着,发出一点微弱的叫声,试图向温暖处靠拢,向莫名亲近喜欢的人类靠拢。
迟茸抖了抖,背过身,用额头抵着墙壁。
小猫头鹰喜欢他,哥哥在意他,可结果,小猫头鹰只剩下哀嚎,哥哥也被疯子盯上。
为什么。
他不想这样。
酸涩感溢满鼻尖,少年混沌的意识想被不断撕裂,又聚拢。
他不想他的哥哥因为他受伤。
就像小猫头鹰那样。
偶然路过,只和他亲昵的挨近些许,就腥红狰狞的永远停在了画室里。
他希望他的哥哥平安、健康、高兴。
不要与迟行堰那样的人扯上关系,不要找他,也不要看清他现在的样子。
太狼狈了。
江枝惑,江枝惑。
哥哥。
滚烫的液体从眼睛里滑落,他从被迟行堰带回来至今,从没哭过,可此刻,泪水怎样也控制不住,从眼眶里大滴大滴的往外掉落。
“咕……”
小猫头鹰轻轻叫了一声,脑袋无力的蹭蹭他膝盖,扑着翅膀,却怎么也飞不起来。
长夜寂寂,悠悠转明。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亮了。
迟茸坐在墙边,蜷缩着,额头抵着冰凉墙壁。
小猫头鹰挨在他腿边,已然没了动静。
迟茸嘴巴里弥漫着一股苦涩的药味,过量的药效挤压着他的神经,望着木板里漏进来的几线白光。
只是一晃神的功夫。
他怔了怔,心头一股莫大的茫然疏忽将他笼罩。
……画室?
他是为什么坐在这里来着?
他刚刚……在想什么?
少年眸子里一片空洞,盛着迷茫和自己都不清楚的难过,慢慢抬手,碰了碰自己湿冷的脸颊。
他在……哭?
为什么?他很久没有哭过了。
……为什么。
“……哥哥。”
他动了动唇瓣,极轻极轻的吐露出两个字来,说完自己却觉得懵懂。
哥哥,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