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野凌陷入了沉思。
七年前,隐藏身份,作为一个普通高中生的自己在平静生活中发现想要对赤司征十郎出手的绑匪。
那时自己想要保护赤司,所以他玩了一招偷梁换柱,让绑匪误以为自己才是赤司征十郎,打算将他们引到东京一起收拾。
但他没有想到,两个低劣绑匪背后其实是酒厂。
而他在东京应该出了什么意外,导致自己牵扯进了爆炸案现场,出现在酒厂面前。
事后琴酒才会把自己带离日本,去往美国。
结合这次的京都案件,姬野凌心中已经拼凑出了一个完整的答案。
他定了定神,继续接受这段记忆剩下的部分。
头脑传来一阵阵昏沉。
姬野凌知道,在这段记忆里,自己身上的人格还是“凌”,而现在脑内却传来阵阵眩晕。
这种感觉预示,记忆里的Julep应该快要苏醒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
记忆中色彩鲜明的世界褪去属于它的颜色,渐渐黯淡下去,目之所及的一切景象都朦胧扭曲着变形。
鲜明色彩被一层一层的剥落,蔚蓝晴空化为泼墨般的黑色幕布,仿佛一张幕天席地的大网,牢牢遮住它之下的人间万象。
来来往往的人潮化为影影绰绰的流动线条,如海车流变为模糊不清的圆点。
姬野凌感觉自己像是被罩在一个透明的罩子里,通过雾蒙蒙的玻璃板,无能为力又冷眼旁观着这些于蓦然间发生的变化,直至视野沦为一片虚无的黑暗。
一道慵懒的声音在记忆中自己的脑海里响起。
“好久不见,0。”
“看来这些年你过得很好,有了很多新的朋友,已经不再需要我了。”
“我可是非常非常的
——伤心啊。”
记忆里自己意识归于混沌的最后一刻,听见脑海中的这道声音轻笑着说道。
语气是懒散的调侃,听不出半点所谓的悲伤。
画面再度亮起时,姬野凌发现记忆中的自己已经重新站在一间宽大华丽的客厅里。只有身体感到异常的疲惫与沉重。
房间里没有开灯,大宗的家具轮廓在黑暗中若隐若现,挂钟滴滴答走动的声音,在静谧空间里格外清晰。
他辨认出来,这是赤司征十郎位于东京的那间高级公寓。
窗外一片暗沉,今天是个干冷的阴天,大片大片浓稠翻涌的乌云聚集在黑色夜幕里,是快要下雪的天气。
从落地窗的玻璃往下望去,繁华的东京都车水马龙。笔直马路上一掠而过的车流汇成一个个穿梭而过的小点,驶入远方霓虹闪烁的灯海里。
这片空间里诡异的安静,只有老式滑盖手机在客厅茶几上一闪一闪亮着幽幽荧光。
——有新的未读信息。
记忆里的姬野凌对此视而不见,他走到吧台,从冰箱里取出一瓶水。刺骨寒气直逼入指缝之间,霎时间,透明瓶身泛起一层湿漉漉的白雾。
他将冰凉的水瓶贴到了额上,发热而隐隐作痛的大脑渐渐冷静下来。
他疲倦的向后仰靠在沙发上。想起刚才发生在脑海中的交谈,他又长叹了一口气。
偶尔的偶尔,他可以与哥哥交流,这仅限于他们双方都醒着并且具有强烈交谈意愿的时候。
比如很多很多年前,又比如刚才。
只是交流谈崩了,对方甚至还想取得对这具身体的掌控权。虽然并没有成功。但是精神领域的交锋让现在的自己极度疲惫与虚弱。
对方的质问仍一声又一声经久不散的回荡在他的脑海里。
“所以你从那里逃离,现在又要回去?”
“这就是你所追寻的未来?”
“仅仅因为一个人?你甚至接受了他给你的这个可笑的名字。”
“如果过去的你,知道现在的自己是这副样子,他宁可死在那一天。”
“我不该救你的,你活下来是一个错误,而我,是亲手缔造这个错误的人。”
长相和他一模一样的少年低垂下了头,用最天真的语气,说出最残忍的宣判。
他的脸上挂着一幅柔和的笑意,可望向自己的眼神却是那么悲恸。
姬野凌阖上了眼睛,又再度睁开,终于下定决心一般解锁手机,点开信箱查看未读短信。
信箱里空空荡荡,所有他发送给琴酒的信息都被清理的一干二净。
只有一条信息留存在空旷信箱中。IP地址显示为本机发送。
【你该死在那一天的。】
像是诅咒一般的话语。
虚空中最熟悉的少年缓缓摇了摇头,目光中满是失望的神色,像是宣判一样再度重复道。
不能再想下去了。
他拖着疲惫的身躯站起了身,拧开门把手,准备去天台抽一支烟转换心情。
尼古丁与焦油的气息能够有效抚平躁动的神经。
他不想给赤司征十郎的这间屋子留下痕迹,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只是个暂住的客人。
漆黑的楼道里,感应灯随着他的脚步亮起,也一并照亮了楼道前低头摆弄炸弹的陌生脸庞。对方诧异的回头看来。
——是那只虫子。
他们果然跟上来了,不枉费他特意用赤司的学生证买下车票,给他们创造机会。
记忆里的自己下意识地发力绷紧肌肉。
即使现在是最虚弱的状态,但对付对面那个猥琐的中年男人他绰绰有余。
可他随即发现自己调动不了身上的肌肉,甚至正逐渐失去对身体的掌控权。
惊恐与愤怒之中,他恍然意识到,哥哥刚才是故意输掉身体的掌控权。
他毫无办法的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正面迎上砸向后脑的重物。
哐地一声,闷闷钝痛传来,意识消失之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