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找到唐书后, 事情就出乎意料地顺利,他们很快跟陆百川和钟铭汇合。陆百川先在铁片上摔了一遭,又毫无护持地从铁片摔到地底, 摔折了一条胳膊,脸上也挂了彩, 双方会面时钟铭已经替他简易包扎好了,但两人不知道闹了什么别扭, 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钟关问:“贺楼呢?”

“钟长老, 正要与你说此事。” 陆百川抢道,说着递过来一枚弩/箭, 脸色不太好看,“我跟钟铭离得不太远, 率先碰头, 处理好伤口后便动身找你们, 在前边那里, 找到了贺楼留下的弩/箭。”

贺楼平日最宝贝他的弩,一天能擦上三遍,弩/箭与弩是一套,统共六枚,贺楼每回使用事后都会眼巴巴寻回来, 他落在这里,肯定是当时情形紧急, 容不得他回身再拿。

钟关:“带我看看。”

贺楼的弩,镶嵌在一扇窗户的窗框上,从左至右贯穿, 似乎是作插销用, 而此刻这面窗户已经四分五裂, 徒留半扇摇摇欲坠,钟关把地上的碎片拼凑一看,不由咂舌,“这什么鬼东西。”

唐书忙凑过去看,只见白玉石制成的窗框上有一道长长的爪痕,痕迹深得几乎从窗户另一面透出来,按五个爪子的分布来推断,这肯定不是人手,可能是某些神工鬼力的兽类。

在灵力全无的情况下,能将坚固的白玉石一爪子劈成这样,无外乎贺楼跳窗逃跑,也不忘拿弩/箭将窗户插上给对方制造路障,他遇到的这鬼东西,看来十分危险。

陆百川早就想通这一点,上前将半扇白玉石窗翻开,拿火折子往里一照。

“这里面似乎是一间内殿,贺楼应该是掉在这里,又遭遇什么,才跳窗逃跑。”他胳膊伸进去环绕一圈,显然内殿极大,火折子只能照亮方寸之地,看不出什么端倪,“但这里太大了,若先查这里,势必要花费大量时间,我觉得我们应该直接去找贺楼。”

他说完,钟铭就忍无可忍地冷笑一声,抢过他的火折子,拐了几步,在断裂的挑廊边缘停下,“你能。底下不知道有什么,追贺楼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你下去是去救人还是送菜,可说不定呢。”

发现贺楼的弩/箭后,他们在这里徘徊很久,循着蛛丝马迹大致摸清了贺楼跳窗之后的路线——沿着挑廊一路往右,没寻到合适的藏身点,在一息尚存的半截廊柱上系了一条藤蔓,往下去了。

这个地方构造很奇怪,像仙宫,又不太像他们所熟悉的仙宫,不知道遭遇过什么,大半都塌得残破不堪,所以很难推演全貌,他们现在所站的地方,差不多是半倾斜的,因为碎石堆积,还勉强站得住脚,仙殿左右两间,身后一间,环成一个凹字来,在泥土掩埋中撑起一个空间。

而在碎石堆积的挑廊下,似乎还有一番天地,漆黑幽深,单听回音辨不清高度,他们没有火折子再扔下去,所以根本不知道底下是什么。

是险地,是悬崖,还是庇护所。

陆百川认为找人要紧,钟铭却觉得要先知道那怪物是什么,以好应对,两人在这个问题上产生分歧,刚才闹不愉快也是为此。

钟关懒得听他们吵,耐心梭巡片刻后,喃喃道:“还真是仙门啊……”

引起争端的事件主人公确实如他们所料,正在逃亡,不过逃得不是很急,因为追他的那玩意儿看起来也不是很急的样子。

贺楼手上举着烛台,是他刚才在侧殿中顺的,遍布尘灰但还能用,身后传来缓慢的沙沙声,贺楼转身递了一下烛台,果不其然看到不远处蜷缩的怪影。

贺楼皱起眉,半是警惕,半是不解。

“我身上有什么你在意的东西吗?”

半个时辰前。

贺楼揉着脱臼的肩膀坐起身来,不急着复位,沉下气安静聆听片刻,确认四周除了他没有别的活物,才从怀中掏出火折子。

他经常受伤,久病成医,简易的伤处处理和接骨复位早熟练了,将火折子卡在石缝间,解下腰带系绑住双手,环抱住膝盖尽量放松,将双脚卡进石头底下,用力后仰,过了一会儿,顺势一耸肩。

「咔嚓」一声。

贺楼如释重负,缓缓活动着肩颈,满头是汗。

他起身系上腰带,谨慎地沿着墙壁慢慢走,很快他便发现,这似乎是一间保存得尚且完整的仙殿,跟青云上内部很像,不太一样的是,青云上前殿是议事厅,只摆着桌椅,而这里……桌椅矮案都被扫到一旁,中央高出一截圆台,不伦不类。

贺楼走到圆台边沿,凑近看了两眼。

他不熟悉仙门殿宇,不知道圆台的存在合不合理,但就算圆台摆在殿中见怪不怪,圆台上全是血……也实在有点奇怪吧?

贺楼稍微后退两步,太古怪的东西往往危险,没有把握之前,不好贸然行动。

他远离圆台,沿着殿内四面徐徐探索,大殿是歪斜的,地面用的石料又格外光滑,走着总不太稳当,贺楼从乾坤袋中找到旧衣物,撕下两块粗布衣摆包在鞋底,殿内原先应该也齐整地摆着桌椅,两侧有屏风,角落置着摆台,这些布置在倾斜的那一墙面附近都能找到,不过有一部分却有什么薄而尖利的物体划过的痕迹。

墙壁倒是完好无损,但也有可能是因为墙上的符篆,贺楼听晏醉玉说过,许多仙门殿宇会刻上符篆作防护用,有些能反弹攻击。

贺楼在角落找到烛台,吹干净灰尘,拿火折子点了。

小小的火苗升腾起来,下一瞬,火势像滚珠一样往两边一落,滚出一条火线,点燃两个烛台,又迅速往旁边蔓延,牵一发而动全身,不过眨眼间一整面墙壁都亮了,整个殿内也亮堂堂的。

贺楼吓了一跳,在其他烛台无端亮起来时就疾步后退,眼睁睁看着亮了一面墙,呆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上前去看。

原来烛台与烛台之间并非完全独立,他刚刚看时没有注意,两个烛台连着细窄的半开铜管,铜管里填着灯油和棉芯,任何一盏烛台燃烧,都会顺势引燃铜管,点亮其他烛台。

贺楼少见多怪地对着烛台来回打量,越看越稀奇,蹲下身来研究结构,心里琢磨着要是青云上没有,他回头就给晏醉玉打一个。

这样放在斜竹里,亮堂堂的,多好看啊。

他满脑子工匠精神,认认真真在脑海中描摹了一张图纸,预备回去木作扶摇仙尊的朴素小院。

描完图纸,贺楼转身,继续打量这座大殿,有了「烛火墙」,大殿的面貌便完整清晰地呈现在他眼前,贺楼粗粗看了两眼,收起火折,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了那个古怪圆台上。

无他,那台子实在太奇怪了。

没点烛前他看不真切,只模糊看到圆台上有血迹,此刻才惊觉,那哪里是血迹,那是厚厚一层血痂,灌注在圆台誊刻的纹路中,时间久远血色褪尽,变成一个暗色的图腾。

活像他幼时见过的牲畜祭祀的祭台,不过牲畜祭台没有这么多弯弯绕绕,祭祀用的也是牲畜的血。

这个祭台……

贺楼分辨不出来,但隐约觉得,那应该不是牲畜血。

圆台高一丈左右,边侧刻着文字,贺楼从烛墙上掰下来一盏烛台,走近去看,片刻后,他拧起眉。

贺楼自认虽然不如晏醉玉学富五车,但学到如今,也不至于是个睁眼瞎,斜竹里书房那些典籍他都阅读无碍,遇上这圆台上刻的文字,竟然磕磕绊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