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或许是顾云则人生中最震惊的时刻。
他拉开帷幔, 看见的是分开.腿、坐在榻上的自己。
或许说,自己的本体。
本体完好无损, 垂着头, 眸子半阖,只披着外袍,里面是赤.裸的雪白躯体。
这点他有预料,并不惊奇。
可他往下一看, 居然看见他的手腕、脚腕上圈着锁链, 好像被人囚住了, 被剥夺了自由。
而就在这时, 他毛骨悚然, 听到了身后的声响。
男人缓步走近, 伴随着手上锁链碰撞的声音, 语气低沉:“……你果然感觉到了。”
顾云则浑身一颤, 大脑警钟大响。
而男人继续说:“你是来拿回这具身体的吗。”
顾云则在震惊中回过神, 顿时急了,正要说话。
可对方从背后环箍着他, 贴耳低语:“你连一具身体都不想让我拥有吗。”
什、什么?你想到哪里去了啊?
顾云则恍然一震, 登时解释:“渊儿,你不要误会——”
然而, 他话音未落, 对方毫无怜惜地将他推倒榻上,他头脑一瞬空白,连忙转过身, 视线自下而上地看到了自己七年未见的傲天儿子。
对方身姿挺拔, 气质凌然,亦如他以往所见, 但身高更高了些。
脸庞还是那么过分俊美,但更成熟了,完全脱离了青涩,成长为了成年傲天。
黑眸还是如此深沉,完全看不清所想,注视过来的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顾云则登时想到了未来镜中看到的那个男人。
对方跟那个男人几乎一模一样,或者根本就是一致的。
未来镜当时显示的时间是“十年后”,而经过那么多事情后,时间满打满算,刚好也是过了十年。
顾云则内心涌出了极为不祥的预感。
他醒来后想了很多事,但惟独没有去思考未来镜指示的未来。然而现在这个现场,简直与他第一次目睹到的场景一模一样。
怎么会这样?
发生什么事了?
儿子为什么要这么做?
难不成未来还是会一一发生吗?
他愣了愣。
而对方双眸微眯,忽地勾唇一笑。
“你说误会?”
李长渊重复了他口中的字眼。
冷淡的声音将顾云则彻底惊醒。
顾云则内心慌张,急忙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拿走了我的心。”
然而,李长渊单就这一句话,就让顾云则一瞬哑口无言。
因为这是事实。
不管他是出于什么动机,是为了让对方不随他而死,还是为了对方不因他而痛苦终身,又或是被天道意识诱导了,但事实就是他趁对方睡着、对他毫无防备、一心信任他、爱着他的时候,拿走了对方最珍贵的心。
那是对方关于他的所有记忆。
更是对方关于他的爱。
他却毫无商量地,擅自地拿走了。
顾云则内心钝痛,可懊悔也无济于事,他只能道歉。
“我很抱歉,当时雷劫将近,我不想你因我痛苦,我只能这么做。”
李长渊眼神平静,喉间却发出低沉的笑声,仿佛因为愤怒到极致,几近癫狂,最终表现为了笑。
“你说雷劫还有十年,我信任你,你说你能应对雷劫,我信任你,你说的一切,我都相信,你却催眠我,连记忆、连我对你的爱都不允许我拥有,如今连身体也不给我。”
顾云则从对方平静的语气中听到了过分窒息的痛苦。
他知道他犯了大错,已经无法挽回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道歉。
“这是我的错,我当时一心只想你好……”
“那你觉得我现在好?”
李长渊平静的眸色顿变,彻底变成了龙族的竖瞳,狰狞恐怖,比猛兽还猛兽。
顾云则浑身颤抖,可不禁道:“你至少度过来了不是吗?你七年失忆,减了你七年的痛苦,不是吗。我很抱歉,但如果是为了你好,我……会做任何事。”
“还是为了我好?”李长渊笑容更深了,眼里疯狂蔓延,“你总是这样,什么事情都不跟我说,什么危险也不让我碰,我跟你说过吧,你的保护有时会让我很痛苦。”
顾云则一顿:“渊儿,我——”
他刚要说话,却被对方突然按倒在床上。
男人红着眸,笑着质问:“我就是跟你死又如何,你凭什么决定我的选择?”
顾云则一颤。
然而对方的质问如若怒涛,句句冲击顾云则的心理防线。
“你是我的谁。”
“我爱你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有什么权力决定我。”
“你当我是孩子,可谁会让孩子干。”
“你是不是根本不关心对方是谁。”
“是不是只要是男人都能干你。”
他绝对是气疯了,眸里没有丝毫的理智,沉积多年、连阉割、分裂都无法消化的剧烈情感在此全部涌现,伴随着恐怖的破坏欲,只想不顾一切地发泄。
顾云则表情僵硬,被说得头脑混乱,“我不是……”
“你是不是不重要了。”
忽然,李长渊伸手从虚空中拿出一团纯黑的能量体。
顾云则瞳孔一颤。他以为对方已经收回了龙心,但怎么还在这里……
李长渊:“我在天雷秘境找到的,我一眼就知道它是什么,可当我想回收它的时候,你不肯。”
为什么?
顾云则定睛一看,这才发现龙心周围还环绕着不易辨识的银色碎片。
那是他的神魂碎片,当时他一心想保护龙心,执念太深,部分神魂分裂开,固执地要守住它,因此他才缺失了部分记忆。
“我若想拿回记忆,就得破坏你的神魂,我怎么做得到?”
李长渊语气已经压不住疯狂了。
“但你既然不想给我,我也不必一定要拿回来。”
他貌若神明,眸底却是浑浊不堪,直接将龙心化作了盘状、雕琢龙纹的黑石,上面银色交缠,带着长链。
顾云则僵硬不动,还在惊愕,而李长渊俯身下来,异常温柔地分开银发,勾着他雪白的脖.颈,将龙纹的黑石戴在了他身上。
好似纯白无暇的雪莲上,染上了墨色的污浊。
李长渊笑了笑,道:“你想要是吗,那我给你。”
“渊儿、这是你的……”
顾云则视线落在黑石上,登时反应过来,意识到事态绝对要失控了。
对方居然在失忆状态下率先恢复了情感,因为那是刻骨铭心的强烈情感,跟有没有记忆没有关系。
李长渊直道:“我有没有记忆都会爱你,你知道了吗。”
“我……”
顾云则彻底慌了,心知必须要做什么,连忙抱住对方,颤抖道:“那都是我的错,我不会再那样了,你不要生气,让我弥补错误,你想做什么我都配合你好吗?”
可对方仿佛完全没听进去。
与其相信你的话,不如彻底占据你,让你一辈子都属于我,那你即使说再多谎,又能如何?
李长渊垂着眸,盯视对方的眼神只剩下压倒性的疯狂、情.欲,问道:“什么都会配合我?”
顾云则被看得浑身悚然,然而还是咬着牙道:“是,无论你想做什么。”
他其实很害怕,因为从来见过对方如此失控,他对此不知所措,但他知道,现在他只能顺从对方,绝对不能让对方生气了。
可话音未落,他就见对方冷冷地笑了。
“这可是你说的。”
“……”
顾云则混乱之际,想起苏镜子的建议,毅然鼓起了勇气,点头道:“嗯。”
“上次……”
他迟疑了下,低下视线道:“这次都、都进来吧。”
李长渊眸色顿深,压着实质的疯狂,竟摁着对方的下颔,居高临下地反问道:“太紧呢?”
顾云则瞳孔一抖,面色涨红,修.长的手指缩了缩,齿间轻颤道:“我、我会自己……努力。”
然而他话音未落,一瞬就被彻底按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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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峰周围惊起一众仙鹤,紧接着,突然传来震感。
太一宗的人不免惊愕,转头看向了深山之后。
“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是地脉异动吗?”?
但是跟玄清峰上次不一样,异动转瞬就没了,仿佛被人屏蔽了。
或许发生了极为激烈的事情,但是他们查不到是为什么,只能知道个大概位置。
而那里,宗主让他们所有人都不能过去。
“到底怎么了呢。”
入夜,太一宗大多修士都在忙着蓬莱仙会的布置,以及太一宗对外对内的戒备,没有太多精力关心地脉。
不过,也有人将这件事告诉了玄昊。
玄昊一直卜算不成功,难免有些沉郁,得知此事,并没有什么想法。
高阶修士的修炼难免会有动静,他随手一算,没有什么恶兆,又何必去管呢。
“但是……”
玄昊叹了口气,不得不认输,他确实算不出那个人。
十几天过去都一筹莫展,再坚持下去估计也不会有收获。
“他究竟是什么人呢,为何如此与众不同,好似不属于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