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瘟疫

师父这个词,对于包括温澜书在内的九个弟子来说,早已沉入记忆深处,化为了一座布满青苔的丰碑。

他们记得柳念生把他们聚在一起,一个一个的改他们的称呼,他总觉得“师尊”这两个词带着股疏离感,而且自己似乎也不是那么伟大的人,因而更喜欢自己的弟子用听起来更为亲昵的“师父”来称呼他。

然而最为鲜明的记忆碎片,还是柳念生讨伐相柳时离去的那个背影,那日的夕阳格外的耀眼,赤金的夕阳打在他的身上,将他的影子勾勒的长长的,显得柳念生的身躯极为高大。

然而最后,一去不回。

生老病死乃人生常事。

温澜书清楚的知道这一点。

虽然作为修士有了更为久远的寿命,但是终究不是所有的修士都能羽化成仙,他们绝大部分同样要面对死亡。

柳念生清楚的知道这一点,他是一个并不避讳死亡的人,刚收温澜书做徒弟的那段时间,总是时不时的聊起死亡,说自己要是侥幸成仙了怎么怎么样,要是死去了又如何如何。

所以温澜书已经预感到总会有这么一天。

死亡是一件大部分人都避免不了的事,哪怕是修士也一样。

但是他没想到师父的死亡会来的这么猝不及防。

柳念生有九个弟子,这件事对于几个年纪大的来说并非不可预料的事情,但是对于包括温澜书、顾鸿雪几个年纪小的来说,就格外的难以接受。

他们最初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有一种近乎做梦一般的割裂感。

他们那时年纪尚小,还没有成长到那种长辈曾经伟岸的身躯如今看来平平无奇的地步。

至少对于那时的温澜书来说,柳念生看似性格跳脱,但身形仍旧是伟岸的,几乎如同屹立的山岳一般,只要站在那儿便能给人无穷的安全感。

但就是这么一个令人仰视、让人憧憬的人物,却与相柳同归于尽,一去不回。

相柳死后,温澜书他们想为师父做个衣冠冢,却连一块破碎的布片都没找到,尸骨无存。

在之后漫长的岁月中,温澜书逐渐长大,成了无念门的九长老,当年连剑也拿不起来的小豆丁,如今也可被绝大多人称一声“前辈”。

那场猝不及防的死亡也在记忆中逐渐褪色,化为了温澜书午夜梦回时一声怅然的长叹。

他曾以为自己已经能坦然接受当年的事情,如今听顾鸿雪乍然提出这个可能,才发觉自己其实并未完全对当年的那种情绪释怀。

震惊,悲苦,怅惘,怀念。

一切种种,只是被时间掩埋在记忆深处罢了。

顾鸿雪大抵也是如此。

随着大衍令的出现,那些纷繁复杂的情绪再度被挖掘出来,暴露在天光下,令他不可抑制的生出了一个近乎幻梦的臆想。

“我小时候贪嘴,那天我拜托师父帮我带一份云片糕……”

顾鸿雪喃喃道,他看起来很不甘心,长长的眼睫垂下,遮住了眸底晦涩的光。

“师兄,这只是个传言,即便师父当真能复活,你确定复活的真的是师父吗,而不是其他借此托生的妖魔?”

顾鸿雪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在温澜书的目光下闭上眼睛,未尽的话语化成了一声长叹。

“我知道了,我不会去做多余的事情。”

那颗石榴的存在使得哈迪斯能以一种灵体的方式跟着温澜书。

他此刻静静的站在温澜书身旁,一双翡翠般的双眸沉静的看向温澜书。

纵然温澜书的神情与先前一般无二,但哈迪斯仍旧敏锐的觉察到,似乎有什么压抑的、晦涩的情绪在他的心中翻滚,使得那双清澈的黑眸此刻如同落了雨的湖面,透着一股晦暗的潮意。

哈迪斯垂在身侧的指尖动了动,最后伸出手,隔着虚空轻抚了一下温澜书的头发,像是一个内敛的安慰。

温澜书若有所觉的抬眸。

“怎么了?”顾鸿雪见状问道。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温澜书轻轻碰了碰脑后的发丝,眼中掠过一丝疑惑,“刚刚好像有片落叶落在了我的头发上。”

回房之后,温澜书拿出了那颗石榴,他对那颗石榴总觉得有些在意,但是在翻找储物袋的时候,指尖却碰到了另一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