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以后

开瓮仪式是在清晨开始的。

无论是温澜书还是哈迪斯都没有为此要特意早起的意思,与这儿满怀期待的人们相比,他们更像是随性而来的过客。

但即便如此,良好的作息也令温澜书在天光破晓的那一刻,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场景有些许陌生。

温澜书怔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何处。

然后后知后觉的想起来——

自己今日要和哈迪斯出去。

或许是昨夜的晚风太过和缓,又或许是哈迪斯的声音太过低柔。

或者干脆只是被“私心”两个字给触动。

总之,他答应了那个请求。

其实他并不介意跟哈迪斯一起去参加祭祀或者庆典。

但是在昨夜那样低沉暧昧、似乎有什么要呼之欲出的气氛中,他答应的似乎又不仅仅只是一个出去游玩的请求。

在这之下,他似乎还答应了别的什么。

一种默认。

一种让步。

或者说——

一种许可。

这太不理智了。

温澜书想。

盯着自窗外探过来的一丛枝叶。

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树,树叶相当油亮,像是在表面覆盖了一层蜡质,即便在凌晨昏暗的天光下,也显出隐隐的光泽,流露出一种勃勃生机。

温澜书早就发现,除了一些海拔高的地区,这个世界似乎很少会下雪。

与这个世界热烈且外放的神明和人类一样,似乎就连这儿的冬天也显得温和。

不像温澜书待着的千刃峰,终年大雪,只偶尔会在山脚下的乱石堆里长出几株绿绒嵩,点缀着妖冶的蓝色的花。

就连他这个人,手中的剑,都像是雪洗出来的一般。

虽然有句“瑞雪兆丰年”的古话。

大意是冬天大雪带来的低温,能杀死土壤中的虫卵,使得来年作物丰收。

温澜书做的似乎也是类似的事情。

手中的长剑裹着寒风落下,如同大雪覆灭那些潜藏在土壤之下的虫卵一般,凌厉而又果决的斩断魑魅魍魉的生路。

但他毕竟像一场盛大的雪,在某些时刻,会理智果决到一种近乎无情的地步。

对于一条几乎没有未来的绝路,似乎不应该有一丝的温情,不是因为可以预见的别离,而做出些许的退让,让情绪如同藕丝一般黏连纠缠,而是应当一剑斩下,让雪亮的剑光斩断那些本就松散的连接,在离别将至时,让二人退回一个适当的距离。

——就像他曾经做过的那样。

干脆,果决,清晰,明了。

不应该给与对方丝毫的侥幸与期望。

而非像昨夜……

所以说。

太不理智了。

温澜书垂下双眸,忽然有些意兴阑珊。

太阳逐渐升起,一股醇厚的酒香弥漫在空气中。

有喧闹声响起,隔着无数的建筑传来,像是一曲朦胧的歌谣。

有一个人走了过来。

他站在不远处,距离温澜书的房间有一段距离,却是温澜书一抬头便可以从窗户看见的位置。

于是温澜书看到了一双祖母绿般的眼睛。

原本带着点灰调的绿色,似乎在这热烈的阳光下也变得鲜活起来,显出翡翠一般的色泽,带着些许显而易见的笑意。

温澜书同那双眼睛对视半晌,突然败下阵来般叹了口气。

他起身出门,便见哈迪斯眼中的那抹绿越发的鲜亮,几乎像是夏日跃动在湖泊上的轻快的阳光,就连那抹笑意也蔓延开去,直至侵染到眼角。

“你想去哪儿?”

房门口有石阶,温澜书站在石阶上,哈迪斯就仰望着他。

“我不知道,”温澜书抿了抿唇,错开视线,盯着哈迪斯一缕卷曲的发丝,“我对这儿也没有很了解,你去哪儿,我跟着你好了。”

哈迪斯显然是已经做过一番了解。

“现在过去还能赶上开瓮仪式的尾巴,要去看看吗?”

哈迪斯看了眼天色,又转过头盯着温澜书的眼睛。

他的行为总是克制的,无论是动作还是距离,都保持在一个非常合理的范围。

但是眼神却非常直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