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颂看过去。
出声的是个二十四五岁, 干瘪瘦高的男人,脚步虚浮,眼底下带着些透支的青色, 手里故作风雅地拿着把扇子,此时正挑衅地看着他。
是申家的二儿子, 申和。
申家一共有两个儿子,都是常庸, 分别为大儿子申兴,和二儿子申和。
裴颂分裂在这个世界的意识体嫁得就是大儿子申兴。
“裴颂”家里也是个商户, 只是流年不利, 到了要破产的境地。
刚巧那时申家老爷子正在为自己的长子寻一门好亲事, 他看中“裴颂”相貌优越,做事又有手段, 还是个难得的坤泽,便下了聘礼。
聘礼丰厚, 足以让要败落的裴家起死回生,裴家父母就动了心思, 即便“裴颂”不愿意,也还是忙不迭把他绑起来塞进花轿, 强迫地送了过去。
而申家那边,虽然申老爷子很满意这门婚事,但申兴却也很不乐意。
他喜欢的是女人, 坤泽按他的话来说就是个什么不男不女的怪物,简直恶心透顶!
申兴在拜堂时直接泼了他一脸酒当众羞辱他恶心不说,晚上更是直接宿在了花街柳巷, 三天没回家,完全不顾“裴颂”会有多难堪。
只不过三天后, 不知是不是运动太过,申兴忽然犯了马上风,死在了□□的肚皮上。
他就顺势成了新寡。
而一年后,申家生意突然出了大变故,彼时申老爷子病重,无心力再去管,而申和又是个废的,关键时刻“裴颂”站了出来,亲自去和城里大大小小的商户商谈,跑生意谈合作,将摇摇欲坠的申家又重新立了起来,并发展的越来越好。
他也就代替申老爷子,成为了申家的新任家主。
裴颂一直管着申家生意的大小事,好不容易出去一趟,让申和尝到了丝权力的滋味,结果没几个月就回来了,这叫他如何不气,忍不住就讥讽了起来。
听完他那通阴阳怪气的话,裴颂不冷不淡地掀了下眼皮。
“申和,你嘴要是实在欠得慌,不如缝起来,”他说,“也好过哪天在外边惹了事,再叫人给打得起不来身,丢人现眼。”
申和前些天在酒楼喝酒时口花花了一个女子,结果那女子是新来校尉的夫人,泼辣率直,当即在大庭广众下把他给揍得鼻青脸肿,哭着求饶,一时间这事传遍整个扬州城,成为大笑话。
骤然被揭穿自己的丢人事迹,申和顿时恼怒,就要伸手来拽裴颂:“裴颂,你!”
只是他手还没碰到裴颂,就猛得被人给掐住了喉咙。
阿石眯了下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修长有力的手指微微掐拢,窒息感汹涌而来,申和瞪大眼睛,脚步离地,脸色很快就因呼吸不畅涨得通红,手不断在他手臂上拍打。
“放……放开……你什么人,大胆……”
“裴颂……!”
裴颂抱臂在旁慢悠悠欣赏了会他狼狈的姿态,才开口。
“阿石,放开吧。”
阿石耳朵动了动,这才松开人,退到裴颂身后,依旧是个保护的姿态。
申和一下跌坐到地上,剧烈咳嗽起来,扇子也丢在地上,一时间什么装起来的风雅气质都没有了,简直狼狈不堪。
裴颂走近几步,自上而下地看着他,眼底盛着几分讥诮。
“二弟没事还是多注意点身子吧,看你现在这样子,指不定哪天就会和你兄长一样突然暴毙而亡了呢。”
说完,裴颂就带着阿石离开,徒留申和一个人待在原地缓了好一会才顺过气,气得脸色涨红。
见附近有下人探头探脑地偷看过来,他从地上爬起来,羞怒地喝道:
“看什么看!小心我挖了你们狗眼!”
下人们撇撇嘴,这才都收回目光,做自己的事去了。
申和的小厮小心翼翼的上前来搀扶他,却被他一把气愤地挥开。
“你不是说湘西那地方许多人去了都失踪了,裴颂也一定有去无回吗,怎么别人都死,就他不死!”他眼神里一片怨恨。
小厮连忙好声好气地劝他,“少爷别生气,”他说,“那裴颂再厉害,也不过就是个坤泽,哪能跟您比!这次走大运逃了不还有下次呢吗,这申家呀,到最后总归是您的。”
不知是不是被这话给安慰了,申和原本大幅起伏的胸膛渐渐缓了下来。
“也是。”
他冷笑下,往地上呸了一声。
“一个坤泽而已,现在再厉害又能如何,总有一天我定要叫别人知道这申家到底谁是做主!”
说完,他狠狠一甩袖,怒气冲冲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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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颂自然不知道申和那边的事,就算知道也不会太在意。
先前那个给出偏方的大夫被方一方二请了过来,上门来把脉看药。
大概没想到还真能弄到这味药材,大夫见到药时眼都冒着光,啧啧称赞,然后向裴颂一拱手,告知具体的煎药方式和用药剂量:“每日睡前喝一副,即可。”
裴颂这具身体的病来得古怪,平常只是身体稍弱些,容易疲惫,看不出什么大问题,但每隔三个月左右就会发一次大病。
病发时浑身会疼得仿佛骨头缝都裂开,又痒的好像浑身蚂蚁在爬,一共持续三天,熬过去了便是成功度过,熬不过去,人也就没了。
距离上次发病已经过去三个月,算算时间,下次发病的日子近在咫尺。
送走大夫后,方一方二也自觉退下,房间里也就剩下了裴颂和阿石两个人。
裴颂还未作声,忽然被从后往前地搂住。
温热熟悉的体温传递过来,裴颂一顿,随即浑身松了松,顺势靠到了后面人宽阔的胸膛上。
阿石也从头至尾听完了对话,他唇线抿直,轻声问:“会很痛吗?”
知道他问得什么,裴颂想了想说:“不知道。”
他确实不知道。
记忆是会美化的,即便分身意识已经经历过很多次如噩梦一样的三天,但每次度过后,大脑都会产生保护机制,遗忘掉当时到底有多痛苦。
不过应该是非常疼的,裴颂对此很有经验。
毕竟反派总是会很倒霉,他以前没有产生自主意识的时候,还经历过不少最后被凌迟的世界,以至于偶尔他对痛感已经到了种麻木的境地。
“对了。”
裴颂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
“我打算给你换个名字,你自己什么想法吗?”
阿石这个名是村里那帮人起的,裴颂嫌晦气,但他又是个取名废,实在想不出什么合适的名字。
阿石沉思了一会。
他眉头轻微皱了皱,似乎是在记忆里寻找着什么,过了会,才犹豫地吐出几个字:“……贺闻识?”
裴颂微顿,直起点身子,转头看向他:“你是想起什么了?”
阿石摇摇头,又亲了亲他,然后说:“不知道,只是隐约有这个印象。”
—
听闻裴颂回来后,很快就有几个管事因为生意上的事来找他,裴颂一直忙碌到晚间才得到丝空闲。
“你,你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