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完朋友,江杳没回家,而是打车去了趟市郊,敲开段逐弦外公家的门,得知秦老正在后湖钓鱼。
顺保姆指引,远远的,江杳看到湖边有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身披大衣,手执鱼竿,静坐在寒风中。
江杳一路小跑过去,拨拨凌乱的额发,冲秦老打了个招呼。
秦老没看他,继续盯着鱼漂,面色和蔼:“小江来啦?”
江杳也跟着看向飘着浮冰的萧瑟湖面,好奇问:“这么冷的天,有鱼吗?”
秦老泰然一笑:“不多,愿者上钩。”
江杳心想这老人家还挺有意趣,很符合他对艺术家的刻板印象。
江杳中午出的门,下午气温骤降,没穿够衣服,他把手揣在兜里,绷着一身筋骨,在旁边静静站了一会儿,正要开口说话,就听秦老开口:“说吧,找外公什么事?”
秦老是爽快人,江杳吞回酝酿了一肚子的家常话,直接开门见山:“外公,我来找您,是想了解段逐弦小时候的事。”
“怎么不问他本人?”
“您也知道,段逐弦那个轻描淡写的性子,就算发生天大的事,也能简化到微不足道的程度。”
“你还是很懂他的嘛,他这孩子,确实比谁都爱藏事儿。”
秦老边说边笑着摇头。
他唯一的外孙哪都好,成熟稳重,出类拔萃,同辈中嫌少有人能望其项背,可就是太沉默寡言,不然也不会喜欢一个人十多年都没追到手,最后靠商业联姻才把人套牢。
好在眼前这个匆匆而来的孩子,就是冰湖里的鱼,看似让人无从觊觎,实则稀里糊涂便主动咬了钩。
毕竟想了解一个人的过去,就是爱情的开始。
沉淀二十多年的往事讲起来,其实并不复杂。
当初,段逐弦的母亲秦悠扬和父亲段松自由恋爱,未婚先孕,便草草结婚。
后来段老爷子生了场重病,险些归西,段松见情势不妙,为了壮大势力争夺家产,在妻子孕期勾搭上何氏独女,也就是段逐弦的后妈何璐。
但出轨的帽子有损社会形象,为了顾忌颜面,段松几经策划,把秦悠扬塑造成携子逼婚、赶走丈夫真爱的恶女。
但秦悠扬始终不愿离婚,可能是孕期情绪不稳定,也可能是还爱着段松,还可能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着想,总之没人知道她的真实想法。
眼看这婚迟迟离不了,何璐怨声不断,段松便一不做二不休,伙同几个段家亲戚,伪造秦悠扬出轨丑闻,倒打一耙,惹得病床上的段老爷子觉得脸面挂不住,用强硬手段逼迫二人离婚。
或许是终于不再对段松抱有希望,秦悠扬生下孩子后,便独自离开了段家。
有上一辈的恩怨在前,段逐弦注定生下来就不会被重视,像个私生子一样,在段家受尽冷遇,还被何璐母子排挤到城西的老房子居住。
段逐弦能在这样的逆境中走到如今华延副总裁的位置,全靠自虐般的努力和蛰伏的耐性,他的目标是把整个段家踩在脚下。
为此,段逐弦舍弃了太多,譬如无忧无虑的童年,譬如表达心绪的自由,从一个害怕孤独的小孩,变成淡漠疏离的天之骄子。
二十多年的前尘往事,秦老虽然谈得随意,但布满皱纹的脸难免还是添了几分惆怅。
“福兮祸兮,段家就是个火坑,小悠能醒悟脱身,也是好事,只可惜我们老秦家当年势单力薄,争不过逐弦的抚养权,如今的秦家终于有了一些社会地位,逐弦却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交谈间,秦老钓了条鱼上来,不大,但活蹦乱跳,惹人欣喜。
江杳站在旁边,捏紧的拳头迟迟没有放开,只感觉浑身都是乱窜的火,唯一泄愤的方法,就是把他那位一看就不是好东西的老丈人大卸八块喂鱼。
见江杳陷入沉思,面色铁青,秦老笑呵呵地招呼道:“小江,过来陪外公钓鱼吧。”
江杳回过神来,不好推脱,只能打开一张折叠椅,坐到秦老身边。
他学着秦老的样子握住鱼竿,盯向微波粼粼的湖面,片刻后,他感觉心里翻涌的怒气逐渐平息了不少。
难怪大佬都爱钓鱼,确实挺磨炼心性的。
傍晚,秦老留江杳吃饭。
夜幕降临,江杳接到段逐弦的电话,对方问他在哪,吃过饭没有。
他道:“我在外公这里,刚吃完饭,准备打车回了。”
段逐弦似是有些惊讶,停顿片刻道:“我来接你。”
*
段逐弦来得很快,和外公打了声招呼,便带江杳离开。
出门的时候,段逐弦给江杳系上围巾,堵住漏风的领口。
围巾很厚实,是段逐弦专程从家里带来的,靠近下巴的部分已经被段逐弦掌心的温度捂热,江杳略微埋头,嘴唇抵在上面,心口忽然一阵止不住的悸动。
走到停车的湖边,江杳突然停住脚步,等段逐弦回身看他的刹那,他抓起围巾的两端,挡住段逐弦和自己的脸,咻地朝那双微凉的唇吻去,尽管只是蜻蜓点水便飞速撤离,但还是引得湖边路人纷纷侧目。
两个堪比明星的帅哥走在一起,本身就很显眼。
段逐弦难得愣了好久,双手捧住江杳欲要垂下的脑袋,问:“怎么突然亲人?”